辛亥革命过程中,中国之所以能从一个古典帝国转化为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清政府在这过程中做了不可忽视的贡献,正是那道《清帝退位诏书》全方位的表明把整个大清国全部交给新民国政府,才使得民国政府在继承前清满蒙回疆藏等边疆区域时,获得了正当的法理权。而反观孙中山在革命中喊出的口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中国能在这次“改朝换代”中不丢失一寸领土,我们今天想想还真是惊险而幸运啊(在此也不能批评孙中山,因为任何一个革命者在当初艰难的条件下,必然会有他战略思想上的局限性)。
但是《清帝退位诏书》只是给了民国政府统一全国疆域的法理权,在现实中,各大边疆政治单元,贵族首脑和近一千多万的少数民族同胞他们是如何认可“中华民族”这个大民族新概念的,这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要知道当时的民国政府对内还只是形式上的统一,对外日本人又虎视眈眈,而且日本人从明治维新起就一直把中国当成了头号要侵略的对象,而面对中国这样一个人多地广的大国,小日本是能使的手段全都使了,从民国建立后,日本人使用的第一套对中国的战略方案就是利用民族自决来分裂中国边疆。
过去我们认为,七七事变是日本全面侵华的开始,但在日本人那其实不是,他们一开始只是想逼迫蒋介石承认伪满洲国独立而已。日本人吞并中国是制定了详细的战略计划的,首先从分裂中国边疆开始,那句著名的“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正是出于《田中奏折》,而后来的“三个月灭亡中国”,只是日本军方发现蒋介石死活不谈判,使得他们第一步战略计划落空后,不得已而为之啊,其实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日本人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战略陷阱。
除了我们都熟知的日本人建立伪满洲国外。分裂蒙古就是他们原战略计划中的第二步。那时候,日本人提出了一个新概念——“泛阿尔泰语系”,该概念指称,满洲、蒙古、新疆维吾尔等是一个语系的,称之为“阿尔泰语系”,而日本人因为语法上同他们类似,所以日本话也应该是“阿尔泰语系”的。所以就把这个新概念称之为“泛阿尔泰语系”,而中国汉文是汉藏语系的,日本人这个概念分明很牵强的,因为日本话跟“阿尔泰语系”尽管语法上相近,但根本没有同源的词汇。日本人之所以要强调这个概念,其背后的祸心就是要利用民族自决来分裂中国边疆区域。
“七·七”事变后,日本在“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的政策驱使下,相继占领绥远(内蒙古西部)大部分地区后,于当年10月下旬在归绥成立了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将归绥改名为“厚和浩特市”,同时派出间谍意图借成陵影响内蒙古局势。眼看着蒙古就要变成下一个伪满洲国了。幸好当时民国政府的人提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蒙古跟满洲的情况不同,满洲是有一个实际存在的,具有血统上的合法性质的领袖,溥仪。而蒙古是各大王爷各自为政,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精神领袖,成吉思汗陵。所以当时的民国政府赶在日本军事推进之前马上组织了成吉思汗陵西迁的工程。这一工程的重大意义正是当时重建中华民族的契机。
迁陵的路线是精心策划的,先经过延安,因为延安是当时共产党的中心,再到西安,因为西安是国民政府的陪都。一个路线的规划就是塑造共识的过程。当成吉思汗陵到达延安后,中共方面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仪式开文便是:致祭于圣武皇帝元太祖成吉思汗之灵,这就是告诉蒙古各界人士,成吉思汗的元太祖身份,我们汉人,共产党是承认的。接下来的祭文是:
日寇逞兵,为祸中国,不分蒙汉,如出一辙;器然反共,实则残良,汉蒙各族,皆眼中钉;乃有奸人,蠢然附敌,汉有汉奸,蒙有蒙贼;驱除败类,整我阵容,抗战到底,大义是宏;顽固分子,准投降派,摩擦愈凶,敌愈称快;巩固团结,唯一方针,有破坏者,群起而攻;蒙元太祖,世界英杰,今日郊迎,河山聚色;而今而后,两族一家,真正团结,唯敌是挝;平等自由,共同目的,道路虽艰,在乎努力;艰苦奋斗,共产党人,煌煌纳领,救国救民;祖武克绳,党仁不让,大旱盼霓,国人之望;清凉岳岳,延水汤汤,此物此志,寄在酒浆;尚飧。
整片祭文就是在反复的强调汉蒙一家,以及痛斥日本的狼子野心和投敌派的无耻。而当成吉思汗陵到达西安的时候,蒋介石更是亲自祭祀,祭文开头便是:致祭于我元太祖成吉思汗之灵而昭告以文曰。这里注意下,不是元太祖成吉思汗,而是我元太祖成吉思汗陵,就是明确表示蒙古人先祖就是我们的先祖,蒙古人的英雄就是我们的英雄。接下来的祭文更是能表明国民党方面为重建中华大民族概念用心迫切而诚恳:
医我中华,五族为家,自昔汉唐盛世,文德所被,盖已统乎西域极於流沙,洎夫大汗崛起,武功熠耀,马嘶弓振,风拨云拿,纵横带甲,弛骤欧亚,奄有万邦,混一书车,其天纵神武之所肇造,虽历稽往古九有之英杰而莫之能如,比者虾夷小丑,虺毒包藏,豕突倡狂,致我先哲之灵寝乍宁处而不遑,中正忝领全民,挞伐斯张,一心一德,慷慨腾骧,前仆后兴,势强梁,请听亿万铁马金戈之凯奏,终将相复于伊金霍洛之故乡,缅威灵之赫赫兮天苍苍,抚大漠之荡荡兮风泱泱,修精诚以感通兮兴隆在望,万马昨而陈体浆兮神其来尝,尚飨。
除了国共双方盛大祭祀外,当时迁陵路线还特别安排了一个地点,就是要经过黄帝陵,在经过黄帝陵的时候,有人就乘机提出黄帝为我蒙汉共同之始祖的观念。汉人承认成吉思汗为先祖,蒙古人又同时承认黄帝为先祖,这就大大强化了民族一体性,同一性。所以,我们今天的中华民族的概念是靠上个世纪30年代末,中国那一代的政治精英们用心良苦一步步具体塑造出来的。而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要想保持着安定和统一,其政权观念就必须超越单一民族的政权观念,用大民族概念对边疆各民族进行整合塑造。今天中华民族的儿女们在享受着大国红利的时候当思: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