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5日,台湾新北市警察局三重分局大同派出所收到一份手写的匿名信。信上写道,“陈婉婷的尸体在嘉义水上农会旁200米外的公园男厕里,我没办法处理,请好心人帮忙。好心人留。”
收到信件后,大同派出所立刻传真水上分局。下午6点,一名清洁工在水上乡璿宿上天宫的公共厕所里发现了不明塑料袋,警方前往后发现里面是一颗被盐包裹着的女性头颅。经查,确属三重区已报失踪的陈婉婷。
6月,检方对嫌疑人提起公诉,平息了热闹一时的猜测和讨论。让人吃惊的是,凶手是和陈婉婷共同居住的亲二哥陈佳富,而他也正是给警方寄信的那个“好心人”。
(寄往警局的信件)
丢弃在厕所的头颅
璿宿上天宫俗称水上妈祖庙,位于水上地区的中心地带,自明代起几经修建,是当地民众常去请愿祭拜的场所。
庙里的公厕本就有些老旧,警方来到后,看到了那个被放置在马桶抽水箱上的诡异塑料袋。这是个商场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后是一连好几层的塑料袋和衣物,直到揭开最后一层内裤,才终于看到里面的头颅。据丧仪馆的协助人员称,当时头颅已经干扁,上面覆盖着1——2公分的盐巴,看起来极其恐怖。办案的警员也称,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可怕的画面。
(警方在发现头颅的公厕中取证)
警方随即调查失踪人口库,发现全台共有64个失踪的陈婉婷。通过比对,警方推测此尸为去年12月被报失踪的三重区女子,随后立即安排陈的母亲前来认尸。陈母到场后,一眼看出那些衣物正是自己买给女儿的,也确认了女儿上排缺牙的特征,当场掩面痛哭。
陈母称,因为大女儿在基隆有水果行生意,自己带着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同过去帮忙,只有二儿子佳富和二女儿婉婷还住在三重的老家。陈婉婷的精神状态不大好,所以自己平均每周会过来探望她一次。去年12月,她发现女儿走失后随即就报了案。
(认尸后的陈母忍不住掩面哭泣)
确定了陈婉婷的基本人际关系后,警方从与她共同居住的陈佳富开始调查,发现自两年前起他为陈婉婷陆续在不同的保险公司投保了五份人身保险,理赔金累计达667万元(文中所涉及金额均为新台币)。这一行为引起了警方的怀疑,随即对其展开调查。
双面生活
陈佳富出生于1975年,在家中排行老三,上有姐姐和哥哥,下有妹妹和弟弟。国中毕业后,他就干起了厨师这一行,在案发前两三年曾比较频繁地换过餐馆,工作上不太稳定。
陈佳富的生活始终不富裕,甚至算得上拮据,也因此一直没有娶妻生子。直到2012年,他才终于在同事的帮助下,借钱与一名大陆福建籍女子刘某结婚。
(被捕后的陈佳富)
在外人看来,陈佳富是个“老实人”,平日沉默寡言,不吸烟喝酒,因为朋友不多,也很少外出鬼混。接触过他的同事和老板对他都没有意见。案发前他就职的连锁自助餐厅老板曾私下表示,陈佳富在店里负责炒菜的工作,“很乖,很认真,很少请假”。
可是在一些邻居眼中,有时陈佳富的行为举止也略显怪异。他经常擦拭自己的摩托车,有时呆坐在车上,见到认识的人就傻笑,惹得人很是不舒服。甚至还有邻居看到过他和贩毒的人交往,怀疑他可能偷偷吸毒,虽然这一点在后续调查里并未得到证实。
在表面的木讷之下,陈佳富私下里却是一个狂热的“私生饭”。警方在调查他的私人物品时发现,陈佳富在本子上写下了很多狂热淫乱的表白,其中大多是写给女星卓文萱的。他甚至还把这些表白和自己的半身裸照寄给对方,称呼对方为“爱妻”,并威胁对方不许拍吻戏,因为“他会生气”。他甚至有一次将沾有自己精液的卫生纸团寄给了对方。这种变态行为在他看来毫不羞耻,反而在警察询问他关于这些事情时,大方地道出自己的心情,神情也是难掩的激动兴奋。
(事后卓文萱在脸书上分享自己的遭遇)
这一怪异的举动也许来自他本身的性无能。在起初的交谈问询中,陈佳富毫不在意地告诉警方,自己性能力很差,和妻子交欢每次也都是草草了事。也许在对女明星的意淫里,他无法达成的征服欲和性欲得到了一种变态的满足。
警方对其夫妻关系也进行了调查,发现两人是在2012年2月左右经介绍认识(一说经由同事朋友,一说是经由介绍所)。认识之后,刘某对陈佳富的印象很不错。她认为陈佳富为人老实,不抽烟不喝酒,对自己很好。约会几个月后,两人便决定结婚。虽然刘家没有要求彩礼,陈佳富还是主动给了26万元的礼金。这笔钱刘家人给女儿存做了私房钱。但在确定结婚后,陈佳富便不再这么大方,几乎没有再送给刘某任何东西。但除此以外,陈佳富就没有再表示过什么,就连婚戒也是刘某自己购买的。
(接受采访的刘某)
客观来看,刘某很可能是因为想获得台湾身份才会嫁给陈佳富。她时年22岁,清秀苗条,家庭条件也不错,父母都有正当稳定的职业。反观陈佳富,其父亲十多年前酒后去世,母亲无正当职业,自身经济条件一般,而且还有一个共同居住的妹妹。
婚前陈佳富告知了刘某自己与陈婉婷同住的情况。他说自己这个妹妹吸毒喝酒,朋友鱼龙混杂,称她“不是好东西”。但当12月刘某搬到台湾居住时,房中却不见陈婉婷的身影。陈佳富镇定地告诉她,“妹妹走失了”。后来刘某又在家中见到了婆婆,但陈母也没有提及陈婉婷的去向。刘某回忆说,“他们母子一直在用闽南语沟通,我听不懂。”
刘某嫁过来之后也发现了陈佳富的另外一面。她说在台湾的陈佳富相当“大男子主义”,一言不合就会辱骂威胁自己,和在大陆时老实体贴的样子判若两人。更是直接对刘某说,“你是我买来的,全身上下都是我的……”
被嫌弃的一生
陈佳富口中“不是好东西”的妹妹陈婉婷曾经也是青春靓丽的校花。她原名陈淑慧,比陈佳富年幼两岁,年轻时长相清秀甜美,追求者也很多,甚至还有经纪公司邀请过她。但在读国中时,她不知因什么原因开始吸食毒品(一说是受陈佳富影响),很快因此终止了学业,后又在18岁那年早早结了婚。结婚后她本已搬离老家,可不久后她的丈夫在服兵役期间出轨,并与她离婚。于是在2002年前后,结束四年婚姻的陈婉婷搬回了三重老家。
(年轻时的陈婉婷清秀靓丽)
离婚对陈婉婷的冲击非常大,可以说是她整个人生的转折点。她一度意欲轻生,后来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从此精神失常。在那以后,邻居常见她浓妆艳抹身穿睡衣在外游荡。关于陈婉婷是否已经戒毒,陈婉婷的毒瘾可能并未根除,警方甚至一度做出她是因吸毒过量而意外身亡的假设。周围人只是反映称,也许是毒瘾遗留下的祸根,陈婉婷烟瘾极大。为了换取零花钱买烟(可能也有毒品),她毫不顾忌地出卖自己的身体,明码标价发生关系一次500元,摸胸一次100元,有时甚至是50元。也有看不过去的邻居,有时候会直接塞钱接济她。
也是在这桩变故后,陈母将女儿改名“婉婷”,希望有了新名字的女儿能转运,能开始新的生活。但邻居大多并不知道她的新名字,只仍旧叫她“阿慧”。而街巷邻居里与她交易的男人们则叫她“小甜甜”。
(前街后街分别叫她“小甜甜”和“小红”)
其实,因为陈婉婷的精神状况,她每月可以从政府领到八千块钱的救济金。这笔钱陈母会托陈佳富分两次给女儿,供她零花生活。但是这笔钱有没有真正给到陈婉婷手中也是个疑问,因为有时陈婉婷会向周围人抱怨,“要跟哥哥睡觉才能拿到钱”。但由于她言行疯疯癫癫,大家并没有将此话当真,更不要说在邻人眼中,陈佳富还是个对妹妹不错的哥哥。邻居说,他每天下班会给妹妹打包便当,还会给她200元的零花钱,有时见到妹妹游荡,还会牵她的手回家。
(比同龄人更加憔悴的陈婉婷)
但考虑到兄妹俩的生活状态和陈佳富私下里无处安放的变态欲望,她很可能真的长期被自己的哥哥性侵。同时,由于陈婉婷会在家中接客,陈佳富其实很清楚她的卖淫活动。虽然他直言对此感到丢脸,但很难判定他有没有借机占妹妹的便宜。当然,因为陈婉婷“疯了”,生活又很混乱,这样的言语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她就这样过着半疯的生活,直到2012年的年底,迎来了自己悲剧人生的终点。
蓄谋已久的谋杀
这样一桩残忍的凶案,陈佳富在心里已经默默盘算了两年。
从两年前起,他就开始为陈婉婷购买保险,中途甚至因为无力负担而导致其中一份保险失效。考虑到被抓获的可能性,他从2011年12月开始便筹划给自己开一份精神障碍证明。家中大哥在服用精神药物,陈婉婷又有精神问题,因此他以家族原因为理由开始服用药物,并顺利于2012年3月获得“中度精神障碍证明”。5月起,他为了后续的分尸工作,分批把黑塑料袋带回家中,以免引起邻人注意。
(案发前几天,陈母刚送来女儿的生活费)
到了12月,天气渐冷。陈母在9号这天结束探望,回到了基隆的大儿子家中。这一天晚上,陈佳富终于动手了。他掐死了妹妹,又在其心脏尚未停止跳动时,用刀割下了她的头颅。随后,他分了尸,将头颅冷藏了起来,还利用厨师的经验,抹上盐巴防止其腐烂。
12月30日,刘某来到台湾。不久她就闻到了房间里似乎有一丝恶臭,便询问陈佳富要不要打扫房间,却被对方一顿训斥,说只是窗外传进来的油烟味。刘某此时已对陈佳富有了恐惧,不敢违背对方的命令。就连移民署要家访面试的那天,因陈佳富没有同意她进行大扫除,她也就作罢。
(采访时刘某提及家中臭味,并画下房间平面图)
2月26日,刘某匆忙返回大陆。起初接受采访时,刘某称是因为获知姑婆去世,于是赶紧回乡奔丧。但后来在福建警方的问询下,刘某承认自己无意中在冰箱里看到了一颗被冷冻的头颅,担心自己被灭口才仓促返回大陆。她还提到,她刚到台湾时,陈佳富便提出为她投保,只是后来因为居住证的问题没有办妥。回想起此事,她还是觉得后怕和心悸。
在刘某离开以后,陈佳富决定处理掉这颗头颅。3月11日,他向店里请了两天假,还借出了店里的刀具和手套。隔了一天后,在13日凌晨4点,陈佳富身穿白色外套,并用安全帽掩饰面容,手拎两个黑色塑料袋出发了。
(陈佳富出门的情形被监视器记录下来)
由于以前在嘉义当过兵,陈佳富于是把抛尸地点定在了那里。在到达火车站时,他先到卫生间改变了自己的装扮,穿上了一身黑色棉服,手里的塑料袋也变成了白色。随后他便乘车抵达嘉义,把头颅放到了庙中的公厕里。
(变装后出现在嘉义的陈佳富)
出发前,他特意选择了陈婉婷一条沾有不同男人精液的内裤包在头上,以期警方在发现后会按照奸杀或情杀的方向侦办。
然而两天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发现那个袋子。陈佳富忍不住揣测,如果清洁工看见袋子直接扔掉怎么办?如果无法直接确认陈婉婷死亡,那么要一直等到其失踪七年之后才能出具死亡证明,而他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这也是他在15日迫不及待写信给警方的原因——他希望有人发现陈婉婷的死亡,从而获得理赔金。
为了掩盖自己的笔迹,陈佳富刻意在每个笔画上都多次描写,试图蒙混过关。当他寄出信件时,也许已经在憧憬获得理赔金的生活了。
证据与判决
尽管陈佳富做了种种尝试,但也许是受限于他的知识和认知,很多他的掩饰都被警方用技术手段迅速识破了。
首先是匿名信的笔迹。陈佳富多次描写的方法并没有起效,笔迹鉴定还是很快确定了他就是寄信人。同时他留言中称呼“婉婷”也是一大疏漏。警方走访时发现了陈婉婷曾经改名的经历,也确定了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的人,不会直接称呼她“婉婷”,那么陈佳富必然有重大的嫌疑。
(字迹鉴定锁定了陈佳富即为留下匿名信的“好心人”)
其次是他为自己开具的那份精神障碍证明。为了充分利用这个借口,陈佳富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始终装疯卖傻。出庭时曾口吐白沫昏死过去,还放言“有外星人在我脑中植入晶片,用镭射波追杀我,并一直和我说话,要我自杀”。对此,法官将其送往台大医学院做鉴定,报告显示,陈佳富精神一切正常,没有异样。那封障碍证明也就此作废。
此外还有他一路上的乔装打扮,均被各地的电子监控暴露无遗。尽管他矢口否认曾经到过嘉义,但他13号接听了四次电话,信号均来自嘉义。他的行踪就此得到确认。
(公厕附近的监视器也拍到了他丢弃头颅的行踪)
最后还包括他在家中分尸的行迹。楼下居民称家中排水孔曾经出现过两大盆油油的肉屑,警方就此推测,陈佳富将剩余尸体放入绞肉机打碎后冲入了排水管。遗憾的是,虽然在化粪池中进行了检验查找,但还是没能找到陈婉婷尸体的剩余部分。不过警方还是通过电饭煲中残留下的陈婉婷的DNA以及浴室墙壁上的血迹,锁定了陈佳富的嫌疑。
(警方对衣柜、电饭锅和浴室墙壁等进行检测)
哪怕面对着这样有力直接的证据,陈佳富却始终拒绝承认。就连没能通过测谎仪测试,他也无动于衷,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妹妹,还对狱友放言,“法官想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但陈佳富的这些拙劣表现没有敌过确凿的证据,他的杀人罪名仍然成立了。
(陈佳富被以杀人罪名移送时整个人昏了过去)
面对儿子将被判死刑,陈母在法庭上求情道,“两个都是我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虽然舍不得,但事情遇到了,还能怎么办?希望法官原谅阿富,给他一个机会”。
2015年4月30日,法官最终裁定,考虑到陈佳富对母亲孝顺,陈母已经丧女,若判处陈佳富死刑,无疑是再度剥夺其子,“考量亲情选择,难以判处死刑”,最终判处陈佳富无期徒刑。
这一判决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不满。有人质问道,“一个孝顺的人会用凶残手段杀死自己的妹妹,诈领保险金吗?”而整个案件中暴露出来的蓄意和残忍,更让这个判决显得有些可笑。然而无论舆论如何,随着这一道判决,此案全部尘埃落定。
(陈母出现在法庭为儿子求情)
案件结束后,上天宫方面为应对民众对“公厕女鬼”怪谈的恐惧,将发现头颅的公厕推翻重建。陈婉婷最后存在过的痕迹也就此消失。一个不被珍视的生命在被亲人的贪欲和恶意摧毁后,终于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