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娱乐信报》刊载的《混血儿私生女拄拐走路孤残卖唱女孩想上学》等一系列报道,更是将这个名叫刘安童的16岁少女推向了大众的视野。
这个身世凄惨但热爱音乐和生活的女孩,很快博得了大众的同情和喜爱。
当她用那稚嫩童气的声音诉说自己的身世时,几乎所有人都被她打动了。
(曾经在节目中弹唱的刘安童)她自称16岁,是个不知生父的私生女。
她说自己出生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乌审旗,母亲生下她后就死在了医院。
之后她先被“田妈妈”收养,后又被送到石家庄市的“高妈妈”家。
在被收养的这些年里,她始终没有上过学。
2000年时,她被诊断出“病毒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先后在石家庄和北京求医。
只是腰受了影响,导致左腿残疾,只能拄双拐走路。
为了筹集医药费,也为了自己心里的音乐梦,刘安童抱着吉他在北京方庄的地下通道里卖唱。
(卖唱时的刘安童笑着让大家给自己一点掌声)最早被这个故事打动,并对刘安童提供帮助的是冯女士。
2002年年底,冯女士将要生产,便请了一位姓宋的小时工来家中照顾。
这位小时工曾经是技术学校的老师,心地很善良,多次向冯女士提到刘安童的情况,希望冯女士能给予这个可怜女孩一点帮助。
冯女士将刘安童邀请到家中做客后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她准备了一桌普通的饭菜,刘安童却高兴地告诉她,“姐姐你知道吗?我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这样乖巧的刘安童让冯女士很同情,尤其是刘安童表现出来的对音乐的追求和喜爱,更使她对这个女孩颇感怜爱。
冯女士随后资助了刘安童一段时间的饭钱,大约每月300元。
此外她丈夫还给过刘安童2000元。
虽然冯女士的母亲对刘安童十分反感,并且曾告诫自己女儿此人表现是在扮小孩子,是令人肉麻的“假天真”,但冯女士还是被刘安童打动了。
除了这些物质帮助,她还利用自己做记者时的关系帮刘安童联系到《北京娱乐信报》的记者刘健,想通过刘健的报道帮刘安童获得更多的帮助。
刘健听完了刘安童的故事,又看了她写的《自白书》,决定报道刘安童。
(刘安童称疾病引起的脱发让爱美的自己很难过)那首《自白书》是这样写的:我想我是孤独怕了;关上灯让夜色侵蚀我;开了窗风吹进来赶不走寂寞;怎么我的心躁动不安没有把握;摊开的手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想我是孤独怕了;孤独倦了,我无法摆脱内心的狂热;希望有个家能支撑我的脆弱;天空因家而变换上颜色……在刘健的报道中,刘安童的形象也带着这首《自白书》里的忧郁和浪漫色彩。
报道称她身边一直留着妈妈留下的一双花舞鞋,虽然是在地道卖唱,相比金钱却更渴望收获掌声。
她说自己想参加《超级女声》,参加《星光大道》,想有朝一日成就自己的音乐梦想。
采访她的记者大都会给刘安童一些金钱资助,还曾有一位退休的老人向她捐赠了四五千块钱。
(前往帮助刘安童的一位老人)然而,就在这个地道里的“超女”励志故事广为流传时,冯女士和刘健却发现故事的走向开始脱轨。
冯女士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孩开始贪得无厌地索取金钱,甚至有一次嫌弃自己给她买的按摩椅不够好,直接卖掉换了现金。
她带着刘安童与某杂志编辑聚餐时,却发现这个自称16岁的少女在面对异性时,脸上流露出成年人才有的情感暗示。
刘健也逐渐起了怀疑,他想要继续调查证实刘安童身世的真实性,却被刘安童百般阻挠。
刘健称,每次他试图询问“田妈妈”等人的情况时,刘安童就会哭着跪倒在地,诉说自己的艰辛,说不愿意再回忆往事。
如此重复多次后,刘健也放弃了。
北京的媒体报道告一段落后,河北的媒体又跟进追踪了她的故事。
2003年9月,河北电视台邀请刘安童做客节目,并将石家庄艺术学校的校长请到了现场。
一场节目结束后,校长表示愿意破格录取刘安童,让她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学业。
考虑到刘安童的身体状况,学校还向她提供了一处两居室的住所。
(校长在节目中表示愿意破格录取刘安童)起初的一个月里,刘安童还能正常上课,之后出勤情况每况愈下,很快到了几乎不出现在学校的地步。
她不时就会“昏迷”,还称自己昏迷时需要有人在旁边唱歌才能唤醒,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不少学生自发前往她的住处为她唱歌,甚至扰乱了学校正常的上课秩序。
(为昏迷中的刘安童唱歌的人们)但与这些事情相比,校方显然更担忧她的财务问题。
自进校以来,刘安童就反复要求捐款,还称呼校长为“校长爸爸”,向对方要钱。
要钱的同时,刘安童还大肆索取代存在校方的社会捐款。
学校老师查看账目后发现刘安童一个月的花销几乎要抵上一般同龄人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支出。
有的老师因此拒绝再向刘安童捐款,还被刘安童说是“没有爱心”。
(刘安童的花销大大震惊了校方)除此之外,刘安童还要求校方为其组织演出活动,推广自己的作品。
已经对其表现失望至极的学校没有应允,刘安童也就此彻底中止了上课。
2006年,她来到学校要毕业证。
校方告知她,由于她长时间不上课,按规定已属于自动退学,因此无法发放毕业证。
那时,有两名男生听信了她的话,认为跟着她去北京闯荡能闯出名堂,于是一起办理了退学手续前往北京照顾刘安童的起居。
刘安童亲切地把他们二人叫作“哥哥”。
她把一些帮助过自己的热心人叫作“哥哥姐姐”,而其中“哥哥”又尤其多。
据称,她大约一共有18个来自全国不同地方的“哥哥”。
她曾经在节目里直言,这些曾经的和现在的“哥哥”带给了她一种生命的力量。
在来到北京后,她更是与几个“哥哥姐姐”同吃共住起来。
(曾经帮助过刘安童的“哥哥姐姐”们)在这几个人中有一个“姐姐”叫刘艾,她也是后来起诉刘安童诈骗的原告之一。
在遇到刘安童时,她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具备一定的财力。
刘安童告诉她,自己其实有个更传奇的身世。
她说,自己的生母名叫肖可雨,是天上的七仙女,而自己是“转世灵童”,因此许多鬼怪都想吸食她的血成仙。
只有“护心符”“护心卡”之类的灵物才能护她周全,而每张“护心符”都需耗资12000元人民币。
(刘安童说“护心符”之类的事情都是闲聊时提及的)刘艾起初自然不信这样神道的鬼话,但刘安童在她面前亲身上演了一出“笔仙”的戏码:某天刘安童毫无预兆直挺挺地昏迷过去,还用双手直掐自己的脖子,而她两个“哥哥”见势立刻递上了纸笔,昏迷中的刘安童在纸上龙飞凤舞,“附体”的“笔仙”写道,刘安童身边的人一定要守护好她,不要让邪魔鬼怪入侵她的身体。
在这之后,刘安童又表演了几次类似的把戏,比如身边人生病、受伤了,只需她作法就可以恢复。
刘艾逐渐开始半信半疑。
刘安童又告诉刘艾,自己的“田妈妈”田淑珍是刘艾家的贵人,如果刘艾想做好事上天堂,就应该帮助自己养母还债。
这样上天就会记得刘艾做的好事,给她在身上(眉心或腰上)记上一个红点,以后就可以上天堂。
刘安童还利用刘艾家里的事情,说刘艾姥姥去世时,刘艾做错了事,使得姥姥的鬼魂滞留人间纠缠她,因此需要做法事来消灭姥姥的鬼魂,以此扫除缠在刘艾身上的怨气。
(“笔仙”是刘安童最常用的索取理由)多次下来后,刘艾不仅完全信任了刘安童,多次奉上金钱,甚至也搬进了刘安童的住所,后来更是辞职在家照顾刘安童的起居。
她的男友蘧涛也搬了进来,并很快成了刘安童亲密无间的“哥哥”之一,甚至有时候刘安童会称自己不舒服要他陪着自己一起过夜。
在此期间,她共给了刘安童大约10.2万元。
2006年,又一人加入到这个“大家庭”里。
这人名叫侯耀华,当时刚刚经历了事业和感情的双重失败,意志消沉时看到了刘安童的报道,随即折服于她这样瘦小的身体所蕴含的生命力。
深受感动的侯耀华主动找到刘安童,愿意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来到这个布置奇怪的家中后,侯耀华自然也像刘艾一样遭遇了种种“鬼神”奇遇,“笔仙”更是几乎每天都出现,还留下各种“指令”,其中大多数都涉及要钱。
(刘安童同样向侯耀华讲述了自己天上的“七仙女”生母的故事)侯耀华后来回忆道,来到刘安童住处之后,他从没有见过这个自称原创了300首歌曲的音乐少女练琴唱歌。
她和其他人每天都在忙这些鬼神的事情,就连自己也被带入到这种氛围里,不自觉地沉浸其中了。
在“笔仙”的蛊惑下,侯耀华前后共给了刘安童2.4万元。
刘安童装神弄鬼常用到的道具包括骷髅面罩、假肢、假蜘蛛等物品。
其中假肢被她说成是“鬼怪”之手,而每每这只假手出现时,那些恶作剧般的奇怪玩意总会成堆出现地面上。
2006年10月,刘安童又一次在侯耀华面前上演笔仙把戏时,身后的假手臂突然滑落,眼疾手快的侯耀华上前检查,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鬼怪”之手不过是个橡胶制品罢了。
后来侯耀华有一次看到了刘安童胸口的皮肤,此前刘安童一直告诉他自己胸口被那些“鬼怪”所伤,他却看到那药布之下的皮肤非常光滑。
他终于在一次次怀疑中醒悟了。
同年11月,侯耀华选择了报警。
2007年,警方将刘安童抓获,其后检方对刘安童提起了公诉。
在审理这起并不复杂的诈骗案时,庭审现场却充满了荒诞和尴尬。
坐在被告席上的刘安童仍然梳着两个小辫,一直捏着嗲嗲的语气回答检方提问,她那张娃娃脸流露出在监狱外不曾有过的憔悴和衰老,看起来已经丝毫不像十几岁的女孩。
说话时,她始终颠三倒四,对待问询一会儿说不知道,一会儿又答是,整个人看起来拘束又紧张。
(被告席上的刘安童一脸疲惫)而检方主要提出了两个问题:一、那些钱都去哪儿了?二、刘安童到底是谁?对于钱,刘安童说这些都是刘艾和侯耀华心甘情愿给自己的。
她说,几人也就是闲聊天,没想到他俩当真了。
说着说着,她甚至情绪激动地表示自己是为了反抗。
她说其他人总是用一种“很完美”的态度对自己。
所谓“很完美”的态度,或许是指其他人身为“健全”人对她流露出的过度呵护,当然这也是她主观的臆想和说辞。
她认为其他人都忽视自己,所以自己才不得不用“笔仙”这些人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反抗。
(刘安童始终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是诈骗)当检方问到这些钱都去哪儿了时,刘安童坚持说是大家一起开支了。
她说这钱用来做腿部和眼睛的按摩,还有买衣服,也包括大家一起出去玩坐火车之类的活动,每个人吃饭、坐车都是从这些钱里支取的。
她还皱起眉头,用嗲气的语音大声说,“他们根本就不讲在一起的快乐”,说如果自己这么会骗人,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照顾自己。
她始终说,这钱是两人自愿给的,控告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用的方法不对。
(刘安童说原告不念在一起的情分)在“刘安童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上,刘安童也始终避重就轻,装傻充愣,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根据警方的调查取证,刘安童的真实身份已经被确定。
这个自称十六岁少女的女人原名刘红霞,出生于1971年,案发时已经32岁。
(刘红霞的户籍上明确记录着出生日期为1971年12月23日)当年高中毕业后,刘红霞在内蒙古当地新华书店卖书,认识了前夫陈某。
陈某说刘红霞个子矮矮的,“长得像个娃娃”,性格孤僻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但对朋友亲人都很好,心地很善良。
1992年前后,两人成婚,刘红霞那时20岁。
这场婚姻还算温馨,两人在一起感情挺好,也没有吵架斗嘴过。
但三年后,因为刘红霞无法生育,二人办理了离婚。
(刘红霞和陈某的婚姻登记照)刘红霞的确一直身体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和再生性贫血,但并没有所说的左腿萎缩等病症。
2000年,刘红霞改名为刘安童。
当法官在庭上验证其身份时,刘安童说“不对,我一直都是这么走的,我一直都是(出生于)1988年12月26日”,并否认自己结过婚,并不认识陈某。
她说,那是因为田妈妈之前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刘红霞,后来夭折了,在收养了她之后,直接拿这个户籍给了她用。
所以,刘红霞其实是她的姐姐。
然而这个谎言很快被骨龄测试拆穿了。
两位原告都来到了庭审现场叙说自己被骗的经历,还展示了刘安童行骗的道具。
侯耀华在看到刘安童装可怜的神情后尤为激动,叫她“愚蠢的东西”,还大声斥责她“不要再拿出这种德行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刘安童听了也落下泪来。
(法庭上侯耀华看向刘安童的眼神充满厌恶和鄙弃)其他几个“哥哥”也来到了庭审现场,但他们来是为了做证刘安童并没有诈骗。
其中一个证人正是刘艾的男友蘧涛,他说刘安童的面容变化只是因为生病,好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但发起病来看着说五十的都有。
他同时还说,侯耀华是对刘安童有非分之想,是在报复刘安童。
他称自己就多次看见侯耀华喝多了以后把刘安童压在床上亲。
(蘧涛说还是自己拉开了醉酒不能自控的侯耀华)刘安童的辩护律师在刘艾的日记中发现她对于刘安童和蘧涛情感纠葛的激烈言辞,试图基于此论证刘艾认为是刘安童横刀夺爱,抢走了蘧涛,因此她才要报复刘安童。
在法官宣布法庭辩论结束时,刘安童激动地说“我不是这样子的人”,并嚷嚷着让法官对她“从轻处理”。
2009年9月,北京大兴区法院对此案做出判决,刘安童诈骗罪名成立,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刘安童提出的上诉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驳回。
在狱中,刘安童表现良好,多次被减刑。
侯耀华和蘧涛两个当事人曾在判决后多次在贴吧里争吵。
侯耀华直言,“你不就是喜欢她在床上奶声奶气地叫你哥哥吗”。
而侯耀华既然认定刘安童是未成年少女,却抱着她亲、偷看她胸口的行为,也为人诟病。
(蘧涛曾在采访中表示刘安童是被冤枉的)其他几人的行为也被猜测一通。
例如刘艾,有人认为,她一开始接近刘安童是为了做刘安童的经纪人,并非单纯的好心。
而另外两个“哥哥”,也是想从刘安童这里得到些好处,比如生活上的便利和出名的机会,而且很有可能协助了刘安童骗人。
甚至有人质疑,是否几人是合谋诈骗,只是因为分赃不均和感情纠纷,所以才出现了控告一幕?当然,这样的问题已经无法再去证实。
但无论如何,刘安童诈骗是不争的事实,而刘艾和侯耀华无论怀抱着什么动机接近她,也都实质遭遇了经济上的损失。
庭审结束后,检方多次在看守所内提审刘安童,每次她都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对着检察官唱起歌来。
有一次她对着检察官说,她有特异功能可以看出人身上的毛病,检察官无奈地说让她看,她却又说,“你在笑,你心不诚”。
(检察官回忆提审刘安童的经历)
检方对她进行了精神检查,发现刘安童的确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疾病。
她虽然心里知道自己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但始终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十六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上学、工作和婚姻经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做事情时的主观意识和判断能力,在她装神弄鬼骗人的时候,她具有完全责任能力。
(刘安童最终被诊断为癔症)而与她接触最久、曾经最为亲密的前夫说,她的养母田妈妈曾经告诉自己,其实刘安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至于这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已经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