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那一带的居民大多家里都养着家禽,因为那一带的草籽好,散养的鸡鸭和蛋能卖不错的价格,所以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养几只补贴家用。
但是最近村里总有人家丢鸡鸭,有人说是黄鼠狼捣的蛋,有人以为是蟒蛇作的怪,因为村东有个乱葬岗子,里面藏着不少黄鼠狼和蟒蛇,平常也会溜进村里来偷鸡吃鸭的。
丢了鸡鸭的人家便商量着弄了几个诱捕黄鼠狼的木笼子,又把鸡蛋壳里装进铁针,诱杀蟒蛇,这样过了几天,黄鼠狼捉到好几只,蟒蛇也杀死了两三条,但,鸡鸭还是照丢不误。
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偷的鸡鸭呢?
也太邪门了!村里人合计了一回,决定拉几十个壮丁分守在几处更棚里,轮流值更,这下不管是什么东西来偷鸡鸭,肯定都能发现了。
但几天之后,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各庄的鸡鸭却照样丢了,村民们不得已,只好把鸡鸭装进木笼里,晚上放在床底下,第二天一看,还是会丢上个一两只,出去问值更的,大家都说守了整夜都没合眼,也没见着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折腾到后来,家养鸡鸭的人都急了,他们说:再这样下去,咱们的鸡鸭早晚会丢光的。
可是,就是抓不着偷鸡贼,怎么办呢?
在这不远的南荒,有一个小偷小摸团伙,领头的叫何三歪,他最近手头紧了,又开始动起了歪脑筋,他约了同伴苏小乱儿晚上在雷家大坟背后碰头,准备去村里的大户家里摸一把。
天刚起更,何三歪就到了,在黑里等了好一阵,还没见苏小乱儿的影子。
这小子,不会是又喝多了酒,把老子空吊在这儿吧?何三歪心里喃咕着: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呀?你小子若是再磨叽,我可一个人动手啦!
何三歪正打算独自潜进杨村,刚刚站起身,忽然听见眼前坟墓里有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推动棺板,挪开石块的样子,吱吱咯咯,吓得何三歪头发差点没立起来。也只转眼光景,一个怪东西出现了,借着月光一看,那东西不高,浑身上下长着五六寸的白毛,脑袋大的出奇,脸有一尺多长,极像传说里的大猩猩,嘴角的一圈血红却又让它多了几分狰狞感。
它出墓之后,伸着鼻子四处嗅着,又转头向四周张望一圈,那双眼金灼灼的发着光。饶是何三歪出道多年,穿千门经万户,但这样的怪物他却从来没见过,他赶紧伏下身子,紧咬牙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想:看那怪物的趾爪和尖牙锋利无比,一旦被它抓住必死无疑啊!
幸好,那怪物巡望一圈后并没发现他,甩着两只长胳膊,风一般的走向荒塚堆外的村落去了。
何三歪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了和苏小乱儿约定好的口哨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他急切地循声扑过去,一把捂住了苏小乱儿的嘴。
“唔唔……你干嘛?”苏小乱儿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正在被追杀。
“嘘,悄声,有怪物!”何三歪放开手,蹑手蹑脚地往怪物离开的方向走去,苏小乱儿只好一脸莫名地跟上。
他们远远尾随着那怪物进了庄子,看见那怪物走到一家宅子背后,突然纵身一跃,坐到那家的屋脊上,它坐在那儿并没有动弹,只是伸出一只胳膊来,从空中那么一捞,凭空就捞出来一只肥鸭子。
“怪不得这些村里总是丢失鸡鸭了。”何三歪对苏小乱儿悄声说:“这僵尸原来会邪术,你看它能向空中取物,不是隔空大挪移法吗?”
正说着,那怪物已经三口两口把整只肥鸭吞了下去,另一只手向空中一招,又有一只鸡落在了它掌心里,它的吃相很贪婪,连皮带骨,啃得咔嚓咔嚓响,嘴角的鲜血滴滴答答也不擦一下。吃完两只鸡鸭之后,它在屋脊上灵活地跳跃着,又坐到另一家的瓦脊上,双手齐招,招到两只鸡拎在手里,这才跳下屋,没几秒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看这情形应该是僵尸,不过干的行径倒是跟我们同路呢……”何三歪说着回头一看,苏小乱儿已经僵成了木头人儿,脸色惨白,两眼呆滞地发着愣。“瞧这出息!”何三歪拧了一把苏小乱儿的耳朵,他才“哎呦”一声缓过神来。
何三歪继续说:“有些僵尸借人体成形,它们靠着血食保持体力,不断修炼,听说这种叫尸变,比走尸厉害多啦。”
苏小乱儿艾艾地说:“三哥,咱,咱别偷了,回吧……”
何三歪说:“村里几次丢失鸡鸭,一定会派人巡更看守的,咱们倒真是不便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了,不过我们不如反过来告诉村里的人这怪物是怎么偷食鸡鸭的,帮他们把这怪物给除掉,领一笔赏钱也好啊。”
何三歪和苏小乱儿伏在村口,待到天大亮后,何三歪带着苏小乱儿摇呀晃呀的进到雷庄,坐在打麦场的石碾上,雷庄的壮丁觉得他们人生面不熟的,十分可疑,就上去盘问他们。
“你是不是以为鸡鸭都是我们偷的?”何三歪两手一摊说:“说老实话,咱们原本是想来做案的,谁知遇上专偷你们鸡鸭的怪物了。”
“怪物?什么样的怪物?!”一听这话,整个打麦场的人都围了过来。
“我想它是一种嗜血僵尸。”何三歪说:“长得像大猩猩,浑身白毛,两眼金光闪闪,指爪长得能犁地,走起路来快如风,力气更是大得不得了,能一只手就把墓碑移开……”
“尸变!”一个老头儿大惊说:“要是设法除掉它,往后它不只吃鸡吃鸭,恐怕还要吃人了。”
“这怪物想必是躲在坟里了。”另一个人说:“能不能请两位带路,帮咱们除掉这个祸害呢?”
“唉,带路本来是没问题,但是我们为了帮你们捉妖,弄得通宵没合眼,连口茶水也没进嘴呢。”何三歪故意怏怏地说。
“好好。”村里人都说:“我们这就着人准备饭食去,先吃饭再去,人是铁饭是钢嘛。”
夜没白熬,两人总算混到了一顿丰盛的酒菜。吃完饭,何三歪和苏小乱儿在前头带路,村里出动了少说有百十个壮丁,大伙儿带上洋枪、火铳、刀矛棍棒,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荒坟堆。
何三歪很快就指认出那座大墓,大家仔细一看,那座坟墓前的石碑确实有指爪搔爬的痕迹,碑座下的土是松动的,可见坟里的怪物经常由这里出入。
“怪物就是打这坟里出来的,我亲眼瞧见的!”何三歪说:“如今是大白天,人说僵尸最怕太阳照的,估量现在它也没法子作怪,你们就放心大胆地挖吧。”
十多个壮健的汉子用铁锹挖掘起来,掘开棺上的土层后,露出了一口灰褐色的棺材,他们正打算撬开棺盖,就听棺里一阵抓挠的响动,棺材“嘭”一声被推开,那怪物从棺里站了起来。只见它果然长相狰狞,两眼爆出凶光,吱吱乱叫着。四周围观的人吓得直朝后退,一些胆小的立时两腿吓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那白毛怪物一点儿都不怕太阳,双手按着棺口就要朝外跳,一霎间,几只长矛从四面八方刺上它,那怪物一挥臂,矛杆倒叫它格断了好几根。村长一瞧情势危急,瞄准它的胸脯轰了一铳,怪物受伤,痛嚎一声就向人群扑来,壮丁们赶紧几十根长矛抵住。这时何三歪看见那怪物伸手向空中要招,急得大喊:“注意它的手!”旁边一个壮丁听了,眼疾手快地一挥刀“噗”把那怪物的手砍了下来,又有壮丁紧接着砰砰砰补上几枪,怪物身上涌出大量黑血,但还挣扎着跳了好几跳,才慢慢倒了下去。
看见怪物倒地了,大伙儿才又壮着胆子围上来,有人用长矛把它仰面叉过来,看到这怪物面孔狞怪异常,一张血盆大嘴里暴着许多一寸长的獠牙,最怪的是它腋下居然生着两只短爪子,有一层薄膜黏在臂膀的下方,好像蝙蝠的翅膀一样。
“你们听过飞天夜叉吧?”村长过来,用烟杆掀开那肉翅般的薄膜说:“这具老僵尸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眼看就要变成飞天夜叉啦,幸好在这紧急关头有两位小哥帮忙,及时除掉了它,否则等它变了身,村里的人们就真的危险了!”
“老天有眼!”苏小乱儿说:“总算把它轰杀了,赶紧埋了吧!”
“不成!”村长说:“死的只是僵尸的躯体,那怪物还会作怪的,得把它的脑袋砍下来,把桐油灌进它的腔子里去,再到道馆里求老道画几道镇妖的灵符贴在它的脑门和胸口,生起烈火来把它烧化掉,这样才能没事呢!”
“这……会不会太惨了……”有小年轻的心软了。
“惨什么惨?对邪魔外道不能心慈,否则等它害人的时候哭都来不及,烧!”村长下令了。
说烧就烧,那具白毛僵尸架在村口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才算处置完了,恶臭熏得村里人都直犯恶心。烧完后,村里为了感谢何三歪他们帮忙,除了请他们大吃鸡鸭猛灌老酒外,每人还送了他们三斗粮和两块银洋。
“真它娘的像做梦。”何三歪喝得醉里马虎的,感触不尽地说:“偷鸡摸狗的行当干了好些年,没想到无意中还能做件功德事,吃了人家的不算,还连吃带拿,这感觉不错!”
“三哥,看样子咱们要转运了。”苏小乱儿也翻着醉眼说:“以后干活手气肯定不错。”
“转运?转个屁!”何三歪一巴掌拍过去:“小乱儿你忘啦,那僵尸趁夜行事偷鸡摸鸭,说来跟咱们算是同行啊!看它死后多年还要被枪打火烧,真真报应不爽,咱这摸黑的行当干不得了呀!”
“那咱怎么办?”苏小乱儿一脸懵。
“能怎么办,拿着银洋买两亩地,好好干活过日子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