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黄皮子,历来都有许多神奇的传说。据说,这种生物累月经年,不但生出了灵性,而且会积累道行。
尤其,善于和喜欢模仿人类。
先祖遗下的旧札记中,记载了一个离奇故事。
许多年前,北方的一个镇上来了一个道人。这道人长相打扮很是奇特,尖嘴瘦腮,瞎了一只眼睛,穿着破烂,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而且行为颇怪异,摆个卦摊儿算命,一旦给他认定此人命苦,不但不收卦金,还要奉送人家些金银。
自道长来到此地,一旦道人开摊儿,便立刻引得十里八乡的民众,纷纷找了道长算命。时不时,便冒出传闻:某家某户的某谁,得了道人的金子。
得金银者,多为穷苦人。这些黄白之物,对于穷人而言,当真是雪中送炭,可以救助他们的生活,甚至于救命。未得金银者,既不着恼,也不嫉恨,反而更加高兴,自觉人生充沛着希望,对未来亦充满了自信。
然而,此事蹊跷。
不久,事情便传到了百里外的寒山寺。老方丈了然已过百岁之龄,修行高深,受到人们的尊敬,闻听了小沙弥的奏报,当即明白,此乃妖孽作祟。此处既有老衲坐镇,安能让妖邪之物在眼皮底下猖獗。既知道了便不能不管,老方丈遂收拾了行装,扮了个游方的僧人,独自一人来到北方的小镇上。
和尚来到了镇上,却大吃一惊。这时,他才发现小小的镇上藏龙卧虎,早已经汇集了不少“高人”。这些“高人”里,有得道的高僧,也有善于降妖的道长,不少民间的奇能异士,个个手段了得,但不知何故,却都没有出手。这些人聚集于此地,饮酒聊天,就是不干正业,浑然忘我,好不自在。
老方丈正奇怪,多年前便相识了的老友,青松道长终于对他说出了真相,他对他道:“禅师莫恼,那是一只黄皮子。那厮其实没有恶意,它是在学我呢。”
这事情,还要从再十五年前说起。
彼时,小镇上的一个名叫小虎的小孩儿,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稀奇事。小孩子贪玩儿,一日,拿了弹弓跑去镇外的小树林里打鸟,没想到,却碰到了一只读书的黄皮子。黄皮子当真举着一本书,这情形就在眼前,而看到欢乐处,它竟然开心的在地上吱吱叫着打滚儿。
北方的老百姓,于黄皮子素来敬重。平日里多不敢招惹,遇到多是避让。但小孩儿却不懂其中利害,反倒觉得有趣。一个小东西,人模狗样儿的,大白天这么狂,让你知道些厉害。小虎举起弹弓便是一发,正中了黄皮子的右眼。
事发猝然,打得那黄皮子吱一声,丢下书逃窜了。
小虎便将书捡回家中来。那本书的上面,都是些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文字。当听到小虎描述的经历,家中的大人却吓坏了,四邻八舍,都听说了这件事,纷纷都说,估摸着是碰到了有了道行的了。而且伤了它的眼睛,是会遭报复的。早先不是没人被这种精怪缠上过,下场往往都不太好。
一时间,这家人惶恐不安。事情很快就来了,但是却并没有遭受报复。两三天后的晚上,时间已经到了三更。忽然听到有敲门声,咚咚咚的,大半夜,从来都没碰到这情况,吵醒了家里人。
开门一开,门外黑洞洞的。并没有人。
再往下瞧,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跟前,直立着身子,滴溜溜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却已经瞎了。
这是一只瞎眼的黄皮子,眼睛的伤已结痂,但干涩的血迹还在。
这情况着实吓了这家人一跳。但心里明白,这便是被小虎打伤的那只黄皮子。但这黄皮子并不可怕,一开门,它便一个劲儿的朝着家人作揖。主家人稳定了心神,再定睛一瞧,门口的地上竟然放着大小不一的几颗碎金粒子。料想便是黄皮子叼来的。随即明白了,它并非要伤害自己,而是来求自己了。显然,这黄皮子是冲那本书来的。它要拿回东西,采取的方式倒挺温和。
这家人,其实也是朴实的人家,老实本分过日子的普通人。当时,家里唯有一件不太好的事,小虎的母亲常年病重卧床,于是,主家人便动了心思,他把黄皮子让进家门,带它去看病床上的病人。
说来,也真是个伶俐的精灵,竟然立刻懂得了主家人的心思。
黄皮子跑到床上,凑到病人跟前嗅个不停,左瞧瞧,右瞧瞧,瞪着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有些费力,也挺滑稽。一番查询,随后它便跳下床独自走了。主家人有些不知所以然,仅拿了黄皮子的金子。第二日晚上,大抵同样的时间,却又听到了敲门声。仍旧是它来了。而这一次,它却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主家人多不识得,其中倒是有些是草药,黄皮子将一些东西一股脑放到嘴里嚼,嚼碎了,然后跳到床上去喂给病人。
主家人立刻充满了期待,知道它是在治病救人了。
随后的一些日子里,黄皮子隔三差五的来了好多次,都是半夜时分,相同的时间里,而小虎母亲的病果然越发好转,渐渐的,病竟然真的痊愈了。最后一次,黄皮子依旧治了病,这次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直立着身体,握起爪子来,模仿着人类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朝主家人作揖。
主家人明白了。已经治好了病,它以后也不会再来。主家人心里感激,便拿出书来交给了他。在黄皮子给人治病的期间,这事情早传遍了小镇。巴掌大的地方,人人都说小虎家造化,遇到的是一只具备善心的精灵。
那时候,青松道长来小镇,他摆了个算卦摊儿,然而,真实的目的,却是为了追踪这只黄皮子而来。
本来,是要立刻除掉它的。
但却无意间眼见它出手救人,于是便暂先由着它来。青松道长一直等到它救了人命,这才出手把它捉了。
青松道长怪它偷走了他的书。那书其实是青松道长的,早先,一个不小心,竟被这黄皮子叼着跑了。这老道很生气,又怕黄皮子因此成了气候,到时惹出了祸端,岂非是自己的责任。于是,只得下山来,一路追查探访到了此地。
青松道长捉了黄皮子,要治它个盗窃之罪。镇上的村民不干了。青松道长抓住了瞎眼的黄皮子,有人眼见到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小小镇子得知了此事后,竟然全都为黄皮子请愿。
镇上民风朴实,老百姓也都心善。不放走这精灵,便不许他离开。这许多日,老道总在镇上摆摊儿算卦,也算是熟人了。
于是,便终归给了镇上人的面子。
事情大抵如此,但这事情,其实也是青松道长借机要点化那精灵,要它感恩以后为善。最终,道长不但放过了它,还正式把书相赠。
“这厮其实是来报恩的。他因感激这镇上上人们当初为他求情的善念,从山野里寻得了不少金子,是想要回馈他们呢。”青松道长说罢故事,轻轻捻着花白的须髯,感慨道,“这厮已然得道,却独独模仿我当年算卦的样子。到底是个畜生,死性不改,本性难移。也真是滑稽。不过,想来,也是心里面还记挂着老道吧。”
老方丈听罢,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既如此,便由他去,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