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嘛,比较特别,是我们家刚来的阿姨讲的。
这个阿姨姓黄,是盐城人,她过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还带了两只活鸡,真正嘎嘎叫的,扇着翅膀的活鸡,说是自己家养的。
她举着活鸡先在客厅走了一圈,又拿到院子里,让鸡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风水不错,然后把鸡杀了熬汤了(味道还不错,我喝了二碗)。
黄阿姨很有意思,她给我们普及了很多知识,比如不要吃养殖的鲢鱼。
她说鲢鱼喜欢吃鸡屎,她们那边养鲢鱼,都在池塘盖鸡棚,鸡屎漏下去给鱼吃。
她还会做桂花糕,我们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她用杆子打下来桂花(用一把倒着的雨伞在下面接花瓣),做了好多桂花糕,味道还不错。
她还懂点儿中医,会拔火罐、艾灸、刮痧(她建议我用和田玉做一款刮痧板,说和田玉通经络第一),用瓷片放眉心血。
她甚至还懂点儿风水,睡觉时会把两只拖鞋一正一反放,这是防止巫术害人的,很少人知道的小法门。
总之这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有趣的人。
有一次我和她聊起来,她就说自己出来做阿姨,是迫不得已,家有三分田,不做讨人厌,但凡在家里生活还过得去,谁愿意寄人篱下讨生活呢?她说,她之所以出来,是因为家里闹鬼。
是的,闹鬼。
她说,她小的时候,父亲承包了一百多亩的鱼塘,鱼塘上面是养鸡场,下面养鲢鱼,日子过得还不错。
后来嘛,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给他父亲开船的船工,自己偷偷接了个私活,去太湖开船给人送砂石,结果船开到半截,沉了。
太湖是比较鬼的湖,有时候会无风起浪,也会突然出现浓雾,或者突然船就沉了,很神秘。
有人说,这是湖底下有水鬼,给他拉下去的。
不管怎么样,人没了,就要赶紧打捞尸体。
但是打捞来,打捞去,怎么都打捞不上来尸骨。
后来实在不得法,就请了一个巫师,去湖边做了场招魂,最后飘过来了几件衣服,发现的确是他的衣服,就把衣服包在一块黑布里,给他在家乡弄了个衣冠冢,算是坟墓了。
结果从这以后,他们家那边就开始出事了。
先是她母亲看鱼塘时,老听见池塘里有人洗澡,在水里探头探脑的,有时候还敲门,砰砰砰,但是出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母亲有些害怕,就换了父亲去看鱼塘。
结果他父亲一挨床,就做噩梦,梦到那个船工浑身水淋淋地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又冷又饿,还回不去家,让他帮帮自己。
说完后,梦就醒了。
梦醒后,他觉得有蹊跷,就找了船工的儿子,船工的儿子也觉得有点儿怪,按说托梦也应该托给他们家人才对,怎么托给外人了?他们就又找了给船工做招魂仪式的巫师,那个巫师算了算,就问他们: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船工儿子说,是买的。
巫师问:是不是买了还不到三年?船工儿子点点头:刚买了一年半。
巫师说,那就对了,不到三年的房子,还算是前房主的。
他在门上贴了门神,你父亲被门神挡住了,进不来的。
船工儿子赶紧揭掉了门神,后来黄阿姨的父亲倒是不做噩梦了。
不过他也有了后遗症,看到鱼塘就害怕,也不敢承包了,所以家里就渐渐败落了。
她说,她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当时自己在家里照顾姐姐的小孩,突然来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个子很矮,穿着一个尖头的绣花鞋,问她天黑了怎么还不点灯?在乡下嘛,邻居经常串门是常事,她就问老太太是谁,老太太说了个名字,说你不认得我,然后就走了。
老太太走了以后,她跟着去关门,去发现大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没开,那刚才那个老太太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进来的?她吓得要命,第二天找了老人问,老人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后来还是有人查了家谱,才发现这是一个隔了几代人的老太太(还是清朝时期的古人)。
她吓得大病一场,在家里养了半年才好。
结果虽然病好了,自己老觉得有脏东西在身边,所以家里也不敢呆了,索性去了上海。
去了上海,她给一个老太太做保姆。
这个老太太是个知识分子,对菜要求很高,从选材到烹饪,一点儿都不能含糊,而且家里规矩很多,总之就是那种老派风格。
他们住在一座小洋楼里,淮海路上,大片大片的梧桐树。
秋天,老太太就穿着大衣,围着围巾,踩着树叶,慢慢行走,满头银发,一丝不乱,很优雅。
她很崇拜老太太,觉得她特别有文化,也特别有派头,和他们乡下的老太太不一样。
老太太的老公是一个艺术家,老太太有时候会讲讲自己年轻时和老头恋爱的故事,他们去过很多国家,塞纳河边的小酒馆,阿尔卑斯山,还去过古巴,在海明威钓鱼的地方抽过雪茄。
她在老太太这里呆了大半年,老做噩梦,梦里有一个很有派头的老头子拄着文明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不过她没敢说,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有一年夏天,天气极热,老太太带她去哈尔滨避暑。
他们去了十几天,回来后发现炸了锅,他们家都被拉上了警戒线,一群人在那指指点点的。
老太太丝毫不慌,跟警察说了几声,就去了警察局,让她也别回家了,先在附近找家酒店住一下。
她在酒店住了几天,有人过来找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去吧。
她死活不肯收,说除非是老太太亲口让她走,她才会走。
那人没办法,就说了实话,说老太太和老公很恩爱,老头子去世后,她没有对外声张,而是买了一个大冰柜,把老头子冻进去了,经常还过去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结果前几天他们家电路出了问题,冰柜没电了,尸体腐烂发臭,周边邻居觉得不对,报警了,才发现地下室藏了一具尸体,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黄阿姨想想自己老做梦,梦到有个派头很大的老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是一阵恶寒,吓得赶紧跑回家了。
后来她也长了个心眼,去别人家工作前,先用活鸡测测有没有阴气,要是鸡烦躁尖叫,她就找个理由溜走。
她还给我讲了关于他们村子的神秘故事。
她说,她在盐城嘛,那里多是盐碱地,种庄稼是不成的。
别说庄稼了,你种点儿荸荠,别人都是甜的,他们那边是咸的,只有里面一点儿是甜的。
不过他们村子比较特殊,他们村子是一个湖心岛,周边都是大水,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所以更像渔民。
她讲的就是这个湖心岛神秘村子的故事。
她说,他们村子里有一座老庙。
这座老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盖的,供奉的哪位神仙老爷,反正后来破四旧的时候,就把庙给砸了,后来就改成了村委会。
她说,这个老庙里住着一只狐仙,真正的狐仙。
不过她自己也说不准,庙里到底是狐仙还是黄仙,总之当地人都说是闹狐仙,那就是闹狐仙吧。
这个狐仙吧,很有意思,它脾气很大。
村委会院子里有一个小屋,这个屋子就是它的,它平时不让人进去,谁进去,就会倒霉,不是突然滑了一跤,就是丢了东西,总之就会倒霉。
如果你晚上在这里睡觉,那就倒霉了,不管是什么人,大清早醒来,肯定是在门口的地上,就像被狐仙给丢出来了一样。
不过这个狐仙也不惹事,也不害人,它平时也不出来,就是单纯守护它那间小屋子。
村委会有好多间屋子,也不差这一间,所以这间屋子后来就锁上了,给狐仙用了。
他们留着这间屋子,主要是捉弄别人的,尤其是来了什么呼来喝去的人,他们就请那个人去那间屋子喝茶、喝酒,晚上在这里休息,然后第二天看笑话。
结果有一年,来了一个老干部,不喝茶,也喝酒,就给年轻人开会,让他们端正思想,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年轻人不服气,就捉弄他,让他晚上住在这间屋子里,第二天大清早就来看他的笑话。
结果发现外面没人,大家以为他肯定吓跑了,推开门一看,老干部在那里睡得呼噜震天,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小青年不信邪,决定第二天晚上自己也去住,结果还没到下半夜,就被从屋子里丢了出来,随他都出来的还有一只破茶杯,给他脑袋磕了一个大鼓包。
她说,他们村子里之前风水还是很好的,老有学生考上名校嘛,还有人当了大官,做了县长的,后来风水就败了。
她说,他们村子那边有一座很大的坟山,都是很古的老坟,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
有一年地震,地震震裂了坟山,坟山塌了一半在水里,就往外涌出密密麻麻的黄鳝,那么多的黄鳝,它们纠结在一起,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家家户户都在看黄鳝,也有胆大的去抓黄鳝,但是没人敢吃。
因为坟山里到处都是棺材,棺材有些朽烂了,有些还是完好的,还有木棺、石棺、大棺材、小棺材,还有用铁链子在外面雇住的棺材,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老人就说,这些黄鳝叫望月鳝,是吃死人肉长大的,这种黄鳝有毒,不能吃。
她说,从此湖里就长满了黄鳝,尤其是几只特别粗的黄鳝,足足有小腿那么粗,简直像只大蟒蛇,它们也不怕人,经常昂着头在水里伸着。
尤其是有月光的晚上,就看到它们伸着头,对着月亮,据说也类似动物拜月,这就是成精了。
他说,这些黄鳝都喜欢在一处浅滩,那边水不深,清澈见底,经常看到黄鳝在那边晒暖。
有人觉得黄鳝成精了,就拿个碗,装了点儿生米,放在水里喂鱼,后来发现黄鳝不仅不吃米,而且米仿佛还增多了。
后来这人家里就发了,盖了楼,娶了个城里媳妇,日子过得美滋滋。
大家听说了,也都来喂黄鳝。
有些人的米少了,有些人的米多了,有些人的碗里还有很小的红鱼。
大家就发现,米增多的人家,都或多或少增加了钱财,红鱼出现的会大富大贵。
米少了的,就会破财,如果米变黑了,家里往往会死人。
她说,还有就是,这个村子的人老生双胞胎。
按说升双胞胎是好事,不过他们村子的双胞胎有些奇怪,就是双胞胎成年后,两户人家,肯定有一户好,一户坏。
按说过日子嘛,总有好有坏,但是这里却不是,这里是一家特别好,一家特别坏,像是好运气都给了一家,坏运气都给了另外一家。
后来有几家运气特别坏的人家就偷偷串联,怀疑这里风水不好,于是弄了点儿雷管,把坟山那边给炸了,这次这里的风水就彻底败了。
风水败了,有几个标志,第一个标志就是湖里不再有黄鳝了,包括之前老顶着水出现的几只巨型黄鳝,也不见了踪影。
还有就是生孩子。
之前好多人家生双胞胎,这次不生双胞胎了,连续几个孩子,都是手脚连体的。
就是新出生的孩子,两只手是黏连在一起的,或者两只脚是黏连在一起的。
这种偶尔出一个就很吓人了,结果村子里生孩子,一连五六个都是这样,大家也害怕了,赶紧请了风水师父去看。
风水先生坐着船,绕着村子走了几圈,就说,这个村子的风水很怪。
他们村子类似一个岛,外面都是水,而且村子被一圈歪歪斜斜的老树隔成了两块,从远处看过去,村子就像一个阴阳八卦图。
他看了好久,越看越觉得怪,总觉得这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怀疑是有人布置的,但是看看这些老树都有上百年了,莫非这是百年以前的布局?可是又有谁会在这个小村子布下那么大的局呢?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承认,技不如人,请他们另寻高明吧。
最后里里外外来了十几个风水师傅,大家都这么说,也都没什么好办法,村里就商量,干脆迁出去吧。
后来一户怀孕的人家最先搬离了村子,果然这户人家生的孩子,就没有连体,其他几户要生孩子的人家,也赶紧跟着搬走了。
就这样,这个村子的人陆续都搬走了,就剩下一些孤寡老人了。
她说,自己也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那个村子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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