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东北边屯老鸹岭有一大户,姓姜,祖辈皆以贩卖山珍为营生,聚下了不薄家财。及至姜老转这辈,生意愈发红火。但独子姜路却吊儿郎当不争气,吃喝嫖赌恶习满身,要多败家有多败家。
且说这日,姜路与街邻雷屠户起了争执。至于吵架缘由倒也简单:姜路灌多了猫尿,恰与雷屠户的新妇走了个对头。见其生得姿容俏丽,于是心生歪念意欲调戏。哪料雷屠户正在几步远处瞪着他呢,一双大拳攥得嘎巴作响。
“瞪啥眼?你还敢打我不成?”姜路见状嘲讽道,“信不信老子这就叫人扛一麻袋银子来,砸烂你的头?”
听听这口气,也太霸道太狂妄了!
雷屠户登时心火上蹿,抡拳要打。可姜路身后,天天跟着几个蹭吃蹭喝、吆五喝六的无赖货色呢。人多势众,正想好好教训下雷屠户,却听“汪汪”几声狂吠,雷屠户豢养的那条通体如炭,无一根杂毛的老黑狗呲牙咧嘴,疾蹿上来。
黑狗咬人,毫不留情。姜路与一众无赖差点吓尿,撒丫子抱头鼠窜。
这一仗就这样输了,输得很跌份,怎么着也得找补回来。姜路贼眼珠骨碌碌一转,想到了一个歪招。
下迷药,药倒那条老黑狗,然后剥皮抽筋炖了下酒!
仇不隔夜,说做就做。姜路当晚便招呼人手,鬼祟出动,来到了雷屠户家门外。
一切进行得都无比顺利:毒包子扔出,老黑狗吞吃中招,短短片刻便哼哼唧唧趴了窝。
“畜生,你的本事呢?”姜路骂咧咧踢了老黑狗两脚,“拖回去开膛破肚。狗心给老子留着。”
但,又出意外了——
令姜路倍感惊奇的是,这厢刚举起剔骨刀,那老黑狗便醒了。踉跄站起,接着环顾周遭双前腿儿一弯,居然给姜路下了跪!
明摆着,这黑毛畜生有灵性,在求饶。那就留它一条狗命,给我当狗奴才吧。
恍惚一眨眼,五六个月过去。
此间,黑毛老狗弃了雷屠户,认了姜路做新主子,并处处狗仗人势胡作非为。可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这日,姜路在怡红院撞上硬茬被打得奄奄一息,扔进了深山沟喂狼。老爹姜老转又惊又怕,忙遣人进山去寻。
这一找便是半月。就在众人都以为姜路进了鬼门关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又打道回府,活着进了家门!而此后,人似也想明白了:在世走一遭,保不准哪天就会倒霉丢命。如我这回,万一一命呜呼,多亏。还是吃吧喝吧,及时行乐最要紧!
家有败家子,坐吃山空,没几年老姜家便家道中落。好在一日,有个云游道人从门前经过,不由得敛紧眉头,跨步入了院。
“你是?”姜老转迟疑问道。
“无量寿福,贫道想给你讲个故事。”那道人也不管姜老转爱不爱听,自顾开讲道,“当年,贫道曾认识一富翁,妻妾成群,还养了头白犬,甚是善解人意,总不离那富翁半步。忽一日,富翁无端端身亡,家人大恸,将其厚葬,与此同时那白犬也失踪没了影。”
“它去哪儿了?”姜老转问。
“转眼一年后,富翁忽然回返。家人惊为鬼魂纷纷躲闪。富翁则道,一年前由于气闷昏迷,假死过去,你们也是糊涂,竟把我给埋了。万幸有位道人经过,听得墓中敲棺声,就将我救了出来。此后我随他游历名山大川,顺带调理身子,直到今日才回。众家眷睹他神情举止与富翁生前一模一样,均转惊为喜,于是一切如旧。白天富翁打理家务,夜里则挨个睡他的三妻四妾。逍遥快活半年后,恰逢他寿辰,晚间贪杯,呼呼睡去,竟化作了一条白毛老狗!”
姜老转听得心头大震,似有所觉。蓦地,道人动静陡高:“孽障,胆敢装人作乱,你的死期到了!”
这时,雷屠户正巧经过,也操刀跨进了门。那道人施个法术,逼姜路现了原形。
果不其然,胡吃海喝的儿子姜路,竟是那老黑狗所化!
可以想见,那日,姜路已殒命荒野,老黑狗便借了他的尸,化成了人。
“大黑,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为祸人间啊。”雷屠户发声喊,一刀入了老黑狗的心肺,又如庖丁解牛般卸做八块,架火焚烧,终了结了这个祸害。
民间有言:犬不八年,鸡无六载。鸡犬禽畜养的年头太久,因每日都与人接触,人说话,它听;人做事,它看,日久便通了人性。因缘巧合会成精成怪,闹出邪祟之事。也难怪连孔老夫子都说:
切不可与禽兽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