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峰市平庄区队佛寺粮店,自开业以来,生意兴隆,诸事如意,从没出过什么岔头。可是,这天早晨七点来钟,当这个店的工作人员吃完早饭回到办公室时,惊骇地发现,锁在办公室抽屈里的六百多元现款和九千多斤粮票被盗了。
刑警队长史海滨接到报案,带领马玉林和其他侦察员,一个小时后赶到了现场。他们在调查中发现:犯罪分子是乘店内无人之机,从门上摘下一块玻璃进入办公室,撬开三屉桌的一个抽屉,盗走现款和粮票的。在一块玻璃上,发现了一枚可疑的指纹。
马玉林仔细检查地面上的足迹,在一个粮袋上发现了板球鞋的印迹。他断定,这是犯罪分子留下的。
“老马,怎么样?”史海滨问,“能追踪吗?”
马玉林答:“码码看。”
这时候正是七月,青纱帐起,粮店周围都是高粱地。狡猾的犯罪分子作案后不走村道,钻进了高粱地里。马玉林顺着他的足迹,也钻了进去。
天气炎热,高粱地里绿叶片片,不透一点风,更是暑气蒸人。马玉林索性脱掉小褂,上只穿一件背心,一面用手不断地分开茂密的高粱叶子,一面全神贯注地搜寻着犯罪分子的足迹,脚步不停地追踪。史海滨等人在后面随行。
正走间,忽然,马玉林在一棵高梁边停下了,向高粱的根部注视了一会儿,弯下身子,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什么,然后继续向前走了。
史海滨见了,心里有点纳闷儿,但是没问什么,怕分散了马玉林的注意力。
就这样,马玉林忽而钻高梁地,忽儿走上村道,一气追踪了八里地。九点左右,来到了平庄区人民政府所在地第三生产队。
马玉林继续踪。沿途,有许多地段并没发现犯罪分子的足迹,但马玉林没有犹豫,充满信心地追了下去。史海滨从中悟出,犯罪分子的足迹固然是马玉林追踪的主要依据,但并非是唯一的条件。他要根据各种环境和现像进行分析,运用推理和判断,来确定追踪的方向。
马玉林追了一段,站住了,抬头望了望前面。前面有几间土房,房前是一家的园子地,种着各种蔬菜。其中有块地种着豆角,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拎着小筐,正在菜田里弯着腰摘豆角。
史海滨向马玉林靠拢过去。他们穿的都是便服,像是从这里经过的行人。史海滨发现,马玉林不时便向那个摘豆角的人瞥上一眼。
那个摘豆角的人也直起身来,好奇地向他们这边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摘完丁,向家里走去。
史海滨间马玉林:“发现什么了吗?”
“就是他。”马玉林向摘豆角的人走进的房子努了努嘴。
史海滨很感意外,把马玉林拉到一垛墙边,又问:“根据是什么?”
“根据嘛……就是他的步法,还有足迹的…压力面。”
马玉林有些费劲儿回答道。他到公安局工作以后,经常接触案件,逐渐学着用一些术语来代替自己那些说惯了的土话。不过,倘若让他说出更多的根据和道理,他总感到话不从心,费不少劲儿。
史海滨信服马玉林的追踪技术,但此时却不能不有所顾虑:从发案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时间这么短,犯罪分子从逃离现场到藏赃匿迹,不管怎么说也要忙活一气的。刚才马玉林说的那个在自家门口摘豆角的人,看上去神态自若,不慌不急的,哪像个刚刚作了大案的犯罪分子呢!
马玉林说完自己的根据,见史海滨没有说话,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什么,便伸过一只手说:“队长,你看看这个。”
史海滨一看,马玉林掌心上有三缕蓝色的纤维。那纤维很轻,出口大气就能把它们吹跑。
“这是我在高梁地里捡到的。”马玉林说,“这几根线挂在一棵高粱的硬叶子上,没错,就是从那个偷粮店的人的裤腿上剥下来的。刚才我看见那个摘豆角的入,穿的正是蓝裤子,很旧,裤角已经飞边了,布料也一样。”
史海滨听完,才明白马玉林在高梁地里追踪时弯腰的奥妙,深深惊服他那过人的眼力。想想看吧,高粱地里杂草丛生,又是在紧张追踪的情况下,他却能发现这三缕细如游丝的纤维!
史海滨赞许地点了点头,补充说:“我看那人穿的是双布鞋,不是球鞋。如果是他,那就是把鞋换了。”
“哼,屁也不顶!”马玉林轻蔑地一笑,又说了一句惯用的口头语,“只要他的脚丫子不换就行!”
尽管这样,史海滨仍然先去找了生产队的干部。
经过调查了解到,那个在园子地里摘豆角的人名叫孙某某,曾在卧佛寺粮店食堂当过炊事员。因为他个人卫生不好,劳动态度也差,一个月前被辞退了。史海滨联想到,犯罪分子对粮店的门路十分熟悉,粮店办公桌上有三个抽屉,唯有装现款和粮票的抽屉被撬,下手很准,这些都说明,犯罪分子不是流窜犯,这个孙某某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于是,决定在平庄区公安分局传讯他。
为了更稳妥些,史海滨事先在分局的院里做了布置,让孙某某在无意间走过一片沙土地。然后,让马玉林验看他的足迹和步法。马玉林看了以后,再次背定地说:“不错,就是他!”
经过技术检验,认定粮店玻璃上的那枚可疑的指纹是孙某某的。那个孙某某早就心慌意乱了,来到公安局,刚一进屋,面对威严的公安人员,就浑身颤抖地说:“我都交代,都交代。”
根据他的交代,公安人员从他家的锅台后面起出了六百元现款和九千多斤粮票,又从院里的一棵树下挖出了他作案时穿的那双球鞋。这样,卧佛寺粮店盜窃案,从发案到侦破,仅用了两个小时。
2
赤峰市东南不远的美丽河,正像这个地名所表明的那样,是个山青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此时此地,正走着一位中年妇女,手里牵着一头毛驴。她想早点回到家,便抄了一条小毛道走。
她走了许久,四周也没看见一个行人。只听得出自己的两脚和毛驴的四只蹄子行走的“嚓、嚓”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皮发炸,越来越害怕了。她又朝毛驴屁股上狠抽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她看见前面草丛中开着一些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花。那些小花的颜色和平时常看到的花不同,显得很浓重,色泽发暗。也许是结的什么果子?不,才是春天,哪会结什么果子呢!她感到好奇,牵着毛驴走了过去!
啊!那不是小花,也不是果子,而是血,是斑斑驳驳地洒在草叶上、地面上的血!那血迹显得很新鲜,时断时续地向前延伸。
血迹向前延伸着,地上还有拖拉的痕迹,把小草都压倒了。前面出现一眼枯井,血迹消失了。
井里装着什么?她小心据翼地试探着,走近井边,探头往里面一看…
“啊!”她丧魂失魄地尖叫一声,吓得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跌在地上。她爬起来,也顾不得毛驴了,向着来路狂奔。
她在枯井里看见了什么呢?一具男人的尸体。死者惨白的、沾满血污的脸朝向井口,由于光线昏暗,显得格外阴森可怕。
赤峰市公安局接到报案,在刑警队长史海滨的带领下,刑侦人员又乘坐那辆消防车,到了现场。当然,马玉林是必去的一员。
史海滨指挥同志们勘查现场,注意提取现场上发现的物品和可疑痕迹。
枯井里的尸体取出来了,死者年近三十,头部有钝器伤。显然,是被他人杀害,抛尸入井的。
经查,确认有三处现场:第一现场,距离枯并约三十多米,草地上有搏斗痕迹,足迹多而且乱。经认鉴别,那些足迹属于五六个人的。
第二现场,离第一现场约十米远,介于第一现场与枯井之间。地上有滴落性血迹,斑斑驳驳、断断续续地向枯井方向延伸。草丛中发现一个沾有血迹的大石块,初步认定是凶器。显然,这里是死者被害的地方。
第三现场即是那眼枯井,井边也有拖拉痕迹。
在死者身上,发现了朝阳到美丽河的火车票一张。除此之外,没有再发现其它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死者衣兜上的钮扣都被解开了,似乎在死后会被搜身。
在第二现场上,发现了许多照片的碎屑,呈散落状。史海滨让人一小片、一小片地都收集起来。
富有经验的史海滨分析后认定,这是一起图财害命的凶杀案。但是,有一点他感到迷惑不解:排除那位报案的妇女的足迹外,现场还有五个人的足迹,难道杀人凶手有四人之多吗?
史海滨转过脸,看见马玉林很长时间一直在第一现场周围徘徊着,或蹲下身细看,或轻步寻觅,半晌也没说话。
史海滨向马玉林走过去,问:“老马,你说说看,杀人凶手是几个人?”
“一个人。”马玉林张嘴就说。显然,这个问题在他那里早就解决了。
许多同志闻声走过来,倾听他们的谈话。
“可是,这里有五个人的足迹呀!”史海滨指着地上说,“看,这是布鞋,这是球鞋,这是钉后掌的布鞋,这是...
“那个穿钉后掌布鞋的人,就是杀人凶手。”马玉林没等他说完,肯定地说道。
“那个穿球鞋的人是被害者。其余三种鞋印,都是以前经过这里的人踩下的,和案子无关。”
“你怎么看出穿钉后掌布鞋的人是凶手?”
“他的步子迈得非常大,压力也重,好像在追人。还有,在枯井周围,只有他留下了鞋印。”那三个走路人的鞋印,比他们两个人留下的早,至少早两天。
史海滨仔细观察那三个行人的足迹,果然,它们的消晰程度不如球鞋和钉后掌的布鞋。
“你再仔细瞧瞧,”马玉林用手指着行人中的一枚足迹说,“这上面有不少一条条细细的痕迹,那是小虫子从上面爬过后留下的。看,这是红蚂蚁的印,这是屎克螂的印,这是喇喇蛄的即……根据这些痕迹来判断,这鞋印比凶手的鞋印要早两天。”
史海滨听了,暗暗为马玉林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而惊导,连连点头称是。他站起来问:“老马,能追踪吗?”
“能。”马玉林抬起头,眼里闪出追踪前常见的兴奋和激动的光芒,“案子虽然发生两三天了,可这里行人少,现场和足迹都保护得好,追踪没有问题。”
“好,那就先追,别的事以后再说。”史海滨叫上两名侦察员,和自己一起跟随在马玉林身后,追踪杀人凶犯。
事情正像马玉林分析的那样,由于当地人烟稀少,近几日天气晴好,足迹没有到破坏,追踪比较顺利。四个人循着那个钉后掌的足速追踪,穿过草滩,走上小路,又跨过条小河,走上了乡道,径直向有追去。乡道上,行人、车辆渐渐多起来了,史海滨有点担心。可是,马玉林只是稍稍减低些速度,仍然没有停步,一往直前。
追着追着,马玉林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变化,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着:“妈的……不好,要坏菜!”
史海滨关切地问:“怎么了,老马?”
不知是为时尚早,还害怕影响了刑警队长的情绪,马玉林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那足迹上了铁路,一会儿又下来了,和铁轨保持着平行的方向,一直伸向南方…
“呜—一”一列货车吐着浓烟,六声嘶叫着,风驰电掣地由南向北开去。货车经过他们身边,带起一股强大的气流,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站稳脚腿。
猛地,史海滨省悟了:前面不远就是平庄火车站,他懂得马玉林为什么担心了。
果然,马玉林追到平庄火车站,在卖票处打起转转来,最后,他失望地骂了一句:“妈的,这小子坐火车跑啦!”
史海滨无可奈何地看着满脸遗憾的马玉林,也感到非常沮丧。
是呀,杀人凶犯在铁路沿线作下大案,焉有不乘车逃跑之理?
在这里,虽然铁路只有一条,方向非南即北,可是,犯罪分子一旦跨进车厢,就如同鱼入大海,难以搜寻了。更何况,按马玉林推断,这起凶杀案至少已发生了两天。两天这个时间概念和铁路这个现代化交通工具的概念加在一起,便很容易给人们以这样的印像:天涯海角,犯罪分子逃之夭夭,此案永无侦破之日了。
3
乘火车返回美丽河的途中,侦察员们都觉得扫兴,很少说话。特别是马玉林闷闷不乐,头仰在靠背上,闭起眼睛打盹。实际上,他没睡,一直在脑子里琢磨着这件案子。过去追踪犯罪分子或治安案件中的不法之徒,也曾由于种种原因有过中途夭折、功亏一篑的时候,但是让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犯罪分子坐着火车逃跑了,这在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甚至愤愤地想:唉,在这里通火车干什么!
追踪虽然失败了,但案子还是要查清楚的,弄清尸源则是第一步。那些在现场上发现的照片碎屑,据分析是被害者身上携带的,杀人凶手将它撕碎,目的在于毁灭物证和线索,让公安人员陷入迷途,但他此举未免过于愚蠢了。公安人员将全部碎屑收集拼凑起来,恢复了照片的原貌。那是个年轻的解放军空军战士的半身照片。
史海滨让技术部门将这张照片复制许多份,分发给侦察员,以那张火车票为线索,到辽宁省朝阳县公安部门和居民群众中辨认,在一所中学里查出,照片上的人在这个学校读过书,后来参军了。顺着这个线索,最后终于查明,被害者是照片上这个军人的舅舅,名叫温某某,不久前跟一个名叫邹吉凤的人到美丽河水泥厂做临时工去了。当时,温某某身上带着八十元钱。
经查,邹吉凤没有在美丽河水泥厂出现,这个人失踪了。
显然,邹吉凤有杀人抢劫的重大嫌疑。
史海滨部署力量,发出命令:立即在美丽河、平庄、赤峰及其周围地区搜索邹吉凤,特别是铁路沿线和车站,是重点,同时,对外地发出案情通报,通缉邹吉凤。
从平庄火车站回到赤峰后,马玉林茶饭无心,觉也不好,念念不忘这件侦破受阻的杀人抢劫案。他的追踪半途而废,这在任何人看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他心里总是感到内疚,因而郁郁不乐。
史海滨认为马玉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让他参加搜捕。可是他呆不住,一个人常到赤峰车站去转悠。
有的同志见了,暗笑马玉林的心眼儿太痴:犯罪分子抢了钱,杀了人,坐火车跑都嫌慢,还能再坐火车返回来吗?再说,即使返回来,还能跑到赤峰来?那不是送死吗?
然而,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按照常人“想当然”的逻辑发展的,而是恰恰相反,每每想不到会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正当公安人员抓紧侦查搜捕的时候,那个杀人犯邹吉凤正坐在火车上,往赤峰这个方向走着哩!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邹吉凤是辽宁省义县人,一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在家乡混不下去了,便外出四处游荡,最后来到赤峰,投奔个亲戚。寄人篱下,日子也不好过,他只好到朝阳县去做临时工并认识了温某某。两人牌性相投,常在一起混。不久前,邹吉凤听说美丽河水泥厂招工,便来找温某某,撺唆他一起去水泥厂做临时工。温某某呆在家里没事干,被邹吉凤一说,心就活了,带上八十元钱路费,告别了继母和爱人,和邹吉凤启程了。
邹吉凤最初劝温某某一同去做临时工,是诚心诚意的。
“在家父母,在外靠朋友”,他笃信这一点。过去他从温某某身上确实得到了不少实惠。倘若到水泥厂做工,有温某某在身边作伴,两人朝夕同处,就不会被当地人欺负了。不管怎么说,温某某有家有业,经济上比自己宽裕。一旦自己落魄潦倒,他能袖手旁观吗?
可是,当邹吉凤看到温某某将那迭厚厚的纱票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衣兜里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像被电光石火灼了似的眨了几眨,身子也轻轻一震,暗暗咽了几口唾沫:“这小子,意有这么多钱!”
他在心里说,“那些钱要是我的,该多好啊!”是的,他如果有了那些钱,就不必再去做工挨累了。他可以去下饭馆,看大戏,买套像样的衣服穿,甚至找到一个女人…
邹吉风既然是这次外出做工的倡议者,又是向导,温某某当然要跟着他走。但他走着走着,脚步就停下来了:“呀!这条道不对吧?咱们这是走到哪了?”
这是一片荒草甸子,远处有两座坡度不高的丘陵,裸露着红褐色的沙土。四周看不见村落,也看不见一个行人。偶而传来一声火车的长鸣,但听起来显得特别遥远。
邹吉风也站下了,回过头笑了笑:“错不了,水泥厂爆烟爆土的,还能建在人多的地方?”
温某某又迈开两腿走了。邹吉风继续给他讲水泥厂的工作怎样轻闲,工资怎样多,只要干上三五个月,他们两个就能一大笔钱,一人买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骑着回来,再也不用这样用腿量了……
温某某眼前的荒草甸子消失了,出现了一幅美好的图画:他足了钱,容光焕发地骑着新自行车回到家,他的继母,还有家里其他人都争着挤出门来迎接他。
猛地,美好的图画消失了,变得一片漆黑……他没有倒下去,用手捂着剧痛的头部,转过身来。模糊的影像清晰了,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亲兄弟似的好朋友,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强盗。
邹吉凤又高举石块砸了下来。温某某用两只手死死地抱住了凶手的右胳膊,使那个要命的重物砸不到他的头上。他不知怎么上来那么大的一股力量,一下子将邹吉凤推倒了,借这个机会,扭身便逃。可是,他只跑出几步,“扑通”一声摔倒了。
邹吉凤直瞪地望着在面前的那具尸体,心里忽然阵发毛,猛地站起来就跑。刚跑出几步,忽然想起了打死那个“好朋友”的目的,便又炸着胆子走回来,在尸体上翻找了一气。此刻,那八十元钱真的属于他了。还有一张照片,不认得是谁,还是把它撕碎了吧!
他“哧,哧”几下,手一扬,照片的碎屑飘落在地。他又找了找,直到他见尸体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后,才放心地走了。走出不远,遇到一眼枯井。真是巧极了,把那具尸体扔进这眼枯井里,不就很难被人发现了吗?他又返回来,拽起尸体的一只脚,拖到枯井边,一推,掉下去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迹,便放心大胆地直奔平庄火车站,买了张往北去的车票,一气坐到了满洲里。他想的是,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
北方有经验的猎人,都了解狍子的一种奇特的牌性:它胆子极小,偶而听到一点响动,便使出绝技,撒开四蹄飞逃,脱离危险区。可是,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呢?它又感到好奇了,非要看个究竟不可,便试探着悄悄走回来。不料正中猎人圈套,成为枪下的牺性品。所以,人们叫它“傻狍子”。
犯罪分子是凶残而狡猾的,但狡猾之中每每含着愚蠢,其中有人便有着和“傻狍子”同样的心理回来看一看。当然,他们倒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过高地相信了自己,过低地估计了公安人员。这样,邹吉凤又乘火车回来了,到了锦州。
锦州城内,商店林立,行人如织。邹吉凤徜徉在街头,饱览大城市风光。虽然衣兜里还有几十元赃款供他花用,心里却依然忐忑不安。温某某回过头那惊愕而仇视的一瞥,还不时闪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得跑得越远越好。
他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北京的车票。火车长鸣一声,车轮启动了。跪缩着坐在两节车厢之间一个角落里的邹吉风,把头埋在两腿间,闭目养神。火车越开越快,过了一站又站。他那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恍惚间睡过去了。
忽然,一阵急剎车,把他惊醒了。有人下车,有人上车,显得很乱。这是到哪儿了?
恰巧,一个中年妇女也在问一个学生:“同志,下站是哪?”
学生答道,“宁城。”
宁城!邹吉凤的心一哆嗦。怎么到宁城了呢?我不是要去北京吗?
他赶紧向别人打听,才知道阴差阳错,自己上错了车。此刻,列车正在把他运往他最忌讳的方向—西北的平庄美丽河、赤峰!
他慌乱地站起来,取出车票,想向列车员说明上错车的情况,又想赶快下车,再往回坐。可是最后,他都放弃了。他既怕被列车员深究出破绽来,又担心路费已经不足,很难再随意乘车远逃了。他决定,到赤峰投奔那个亲戚。既可以探听一下消息,又可以在那里隐藏下来,免得再东奔西逃,担惊受怕的。
世界上不能再有比这更巧的事了:此刻,马三林正在赤峰车站等候着他。
说“等候”,未免有些夸张,因为马玉林既不是能预知未来的神人,不可能知道这个犯罪分子准确的行踪;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在这里“等候”着邹吉凤的。他根据的是自己的经验、分析和推理,这个犯罪分子不是坐火车跑的吗?那么,倘若他再露头,也必然是在火车站上。
根据同志们调查的情况,这个犯罪分子并不是一贯流窜作恶的家伙,而是临时见财起意,萌生恶念。他不是没有长期逃在外面的本事吗?义县和朝阳县他又不敢回去,那么,迟早还要回到这里来的。
这个犯罪分子不是在赤峰有亲戚吗?赤峰距出事地点又比较远,这就很容易使他对赤峰产生一种安全感,极有可能来到这里隐藏。
又一列客车在站台缓缓地停下了,车上的旅客纷纷走下车来。接站的亲友迎上前去,人群涌动,马玉林倒背双手在人群中搜寻着。如果以为马玉林只擅长足迹追踪破案,那就错了;事实上,他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从人的外貌、言谈、举止上发现侦查线索。
一个身材不高、三十来岁的男子,似乎是很不情愿地落在旅客们的最后,也下车了。站台上的人渐渐显得稀少,他也踽踽而行,向车站出口走去。他没注意到,一个貌不出众的老头,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赶上了他,伸手就将他的一只胳膊拽住了:“喂,你站住。”
这不啻是个信号,陪同马玉林守候在车站的几个侦察员迅疾走来,看住了那个惊魂未定的旅客一邹吉凤。
“就是他!”马玉林指着邹吉说,然后弯下腰,扒下了他的一只鞋,那鞋底上钉着一块后掌,“你们看,鞋底上有什么?”
两个侦察员伸过头去,他们知道,马玉林的不是那块后掌,鞋底上肯定还有什么东西。
他们看清了,惊讶得微张着嘴:那鞋底与鞋帮的结合部位上,有一抹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