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玉林递了入党申请书后,工作更加积极了。每有案子,他就把炕上的行李往里一卷,头一个作好出现场的准备,从不贻误战机,破案率颇高。
1962年夏,一天中午,平庄区旺甘池村发生一起凶杀案。公安局接到报案后,由华副局长带领马玉林,杨峻岐等人,迅速赶到现场。
被害者是一对农村中年夫妇。他们住的是一间平房,夫妇二人头并头朝着炕里午睡,头上方是一扇用木棍支起来的窗子。睡梦中,便发生了这起凶杀案。夫妇俩的头部被凶手用斧子砍成重伤,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抢救。
公安人员赶到后,拍照,记录,进行现场勘查。在屋内没发现可疑的足迹,说明凶手并没走进来。屋内没有被人翻动和物品丢失的迹象,排除了财杀的可能,疑是奸情或仇。
马玉林到窗下检查,发现了可疑的足迹,认定是犯罪分子所留。
“老华,你看,”马林指着窗子说,“凶手是从窗户外面探身进来,挥舞斧子将人砍伤的。
“能追踪吗?”华副局长间。
“当然能。”马玉林轻松而有信心地说。
显然,报案及时,足迹凊楚,没有遭到破坏,追踪条件很好。同志们听了马玉林的话,也显得信心倍增。
马玉林蹲下身,再次仔细观“底踪”,牢记于心,然后站起身,顺着那行足迹走出村子,上了公路。
华副局长命令一名侦察员保护好现场,并让另外两名侦察员在村内调查摸底,然后杨峻岐等人一起,跟在马玉林后面追踪。
马玉林在公路上追了一段,停下脚步,对杨峻岐笑道:“你不是要学追踪吗?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你把路的那面,我把路的这一面,咱们一起追,你也能在实战中学习。”
杨峻岐一听,欣然同意。他让马玉林把犯罪分子的足迹和步法特征讲了讲,然后就走到公路的另一面,和马玉林保持平行,向前追去。
马玉林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因为那个犯罪分子行凶后慌不择路,忽而这面,忽而那面,公两侧部发现了他的足迹。于是,马玉林和杨峻岐二人忽而走到一起,忽而又分开,紧紧咬住那行足迹不放。
可是,追了一段,杨峻岐感到力不从心了,他那一面再没有发现犯罪分子的足迹。因为,他们越来越接近矿区,公路上往来奔驰的载货汽车很多,路面上到处是沙石煤屑,行人走过后很难留下足迹。即使有,杨峻岐哪能分辨得出是犯罪分子的还是行人的足迹呢?
“老马,我这边没有啦!”杨峻岐站下了,好像失落了什么似地茫然四顾,在原地打转转。“他是不是又跑到你那边去啦?”
“我这边也没有,”马玉林答道,他也同样在低头寻觅:“别急,你再找一找!”
担任追踪的两个人都停下了,华副局长和其余的人也只好站下。
马玉林在公路上寻找一番,仍没发现那消失了的足迹重新出现。他想了想,便走下公路,先到公路左面的田头观察,然后又到公路右面,沿着一条干枯的水沟走了一段。最后,他又走上公路,返回来了。
华副局长关切地迎上去:“怎么样?”
马玉林早已胸有成竹,答道:“公路下边也没看见这小子的脚印,我估计他还是顺着这条公路逃走的。不然,他还能长出翅膀飞吗?我们再向前追一段看看!”
华副局长感到也只有如此,便跟着马玉林继续向前追。
足迹中断,就要靠分析、推理,判断了。马玉林不仅有双神奇的眼睛,还有一个机敏灵活、善于思索、充满智慧的大脑。
这样追出五十多米后,马玉林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声“好小子,你在这儿!”
人们闻声而至,围过去看。
“你们看,”马玉林指着路面上的一个地方说,“他的脚印又出来了!”
人们顺着马玉林的手指凝目细看,但见在一块炉渣旁边,稍微有些印迹,但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一枚足迹。
杨峻岐几乎把脸触到了地面,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老马,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马玉林微微笑了笑,说;“不怪你们看不出,这是半个脚印,就是他前脚掌落地留下的;他的后脚眼踩在这块炉渣上了。看,炉渣踩裂了,地上还有些碎末呢。”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在这车水马龙、遗落物撒满路面的公路上,犯罪分子的半个脚印,马玉林也认得出来,而且讲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他的观察力是多么敏锐呀!
“有这个就不愁下一个,这小子没离公路,咱们再追!”马玉林说着,又迈开脚步,追了下去。果然,犯罪分子的脚印又断断续续地出现了。
就这样,马玉林带领大家一气追出七里地,来到了西露天矿。他拐上一条土路,行走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最后直奔一处工棚宿舍而去。
马玉林走到工棚前,停下脚步,对华副局长说:“就是这里了。”
那个工棚,是在夏季为在露天矿做临时工的人住宿而修建的。工棚里有一长趟简易床铺,能住十多人。
华副局长派一名侦察员,去找这里负责的干部。
马玉林说:“我先进里面看看。”便走了进去。
工棚里,床上卷着一排住宿人的行李,床下塞满各自的物件;屋里扯起一条绳子,挂满了衣服、手巾之类。工棚虽然到处都是缝隙,空气中却弥散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因为工人们都正在班上,工棚里只有两个人。
华副局长示意马玉林,对那两个工人进行鉴别。马玉林只朝他们脚上看了看,便摇了摇头否定了。华副局长把那两个人调开了。
马玉林在工棚里扫视一遍,然后弯着身子在地面寻觅着,走到挨着一根木头柱子的床前站下了。床下有双旧胶鞋,马玉林拿起来看了看,点点头,又放下了。
负责干部找来了。马玉林向:“这是谁的床?”
负责干部讲了那个工人的名字。
“他哪去了?”
“不知道。班上也没有。”
“这个人就是凶手。”马玉林伸手指床,对华副局长说,“他跑了,快抓吧!”
那个负责干部已经知道了案情的概况,惊讶地望着马玉林:“你怎么知道是他?”
“是他的脚印把我领到床前的。”马玉体又指了指床下的胶鞋,“他作案时穿的不是这双鞋,可是这鞋底的磨损特征和他作案时留下的足迹完全一致。”
华副局长立即用电话与公安局联系,要求迅速搜捕犯罪分子。
与此同时,在现场周围群众中进行调查后获知,那个被残害的妇女是离婚后改嫁到这一带的,她的前夫一直对她耿耿于怀,有杀人嫌疑。这个人,正是马玉林追踪到床前指认的那个人。不久,凶手便被捉获了。
侦破这起案件,使马玉林在步法追踪中又创造了一个新的“纪录”:追踪到犯罪分子的床前!
2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要到了,宁城县天义公社天南大队的农民们,从老人到孩子,都在欢欢喜喜地准备着迎接这个传统的节日。
可是,腊月二十七这天夜里,一场灾难降临了,村东头大队场院堆放的饲草垛,忽然着起火来。那天,西北风吹得正紧,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映红了半边天。
“不好啦!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呀……”
一个最先发现火情的农民惊呼着往村子里跑,一头撞进生产队队长的家:“队长!着火啦!”
生产队长“腾”地从炕沿上跳起来:“谁家着火了?”
“场院……垛……”
“啊!”生产队长大吃一惊,拔脚就往外跑,也可着嗓子大喊起来,召呼人们去救火。
顿时,小小的村落喊成一片,人们拿着水桶、脸盆、耙子、铁锹,一窝蜂似地往场院奔去。
是啊,谁不着急呢,场院上堆着六万多斤饲草,那是全队牲口明年的“口粮”,全队人的命根子呀!
宽敞的场院上,无数的人像一群黑蚂蚁,团团围住一个大火球,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干草遇烈火,越烧越旺。
“大家快救哇!快点快点!”生产队长已经喊破了嗓子,还在奋力指挥,“快把火分开!用耙子扒!用铁锹打!水,快上水呀!”
全村的人赶来了,呼喊着,咒骂着,挥舞着救火工具,然而这都无济于事。最终,六万多斤牧草顷刻间化作一片灰烬。
生产队长的眉毛胡子全燎光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疑,他此时心情比任何一个人都感到沉重,那已经消失了的六万斤牧草的重量一下子都压到他身上了。
人们在一阵紧张之后,脑子都沉静下来,思考着一个相同的问题: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呢?
这也正是生产队长百思不解的问颗。他感到这火起得蹊跷,很有可能是人为的破坏。他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他看见有人移动脚步往家走了,他猛地起来喊道:“喂!大家注意啦,从哪来的,再回哪去,顺来路走,不要到处乱走。”
许多人听了,心里明白,这是要保护好现场。便顺着原路回去了。
生产队长留下几名干部,待人们散尽了,他才说:“我觉得这火烧得奇怪。咱们分头检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几个干部心领神会,打着手电筒,分头查看。
水场中心和周围足迹杂乱,水流遍地,当然没有什么勘察的价值;但是火场外围,足迹是稀少的,人们来往的踪迹清晰可辨,特别是鞋踩在没有融化的冰雪上的足迹,显得更是真切。
生产队长能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是一个马玉林的崇拜者。马玉林那些传奇般的破案故事,他听得很多,很是仰慕。今天突然发生这场火灾,他没有掉以轻心,便决定也像马玉林那作,仔细查一遍。他选择了东南方向,打亮手电筒,弯着腰,低着头,寻找足迹观察。他先后查了不少足迹,试着跟踪走了走,发现都是救火的人,或者在失火前路经这里的人留下的。他自嘲地一笑,想放弃这个自作聪明的做法。
忽然,手电筒的光柱又照到一行新鲜的足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行足迹来自东南方向,通向场院火场,消失了。他又仔细寻找,终于在从火场通往西北方向的一条道上,又发现了那行足迹,走上乡道后消失了
这就是说,这个人曾经接近过草垛,后来又走了,却没有回村,显然不是救火的人…
可疑!生产队长显得很兴奋,又把几个干部叫到一起,琢磨那两行足迹。大家感到生产队长提出的怀疑很有道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既不会追踪,也不会鉴别,无法解开这个足迹之谜。
“我看,这火不是自然点着起来的,咱们得报案!”生产队长说:“让公安局把老马头派来看看,他一来就好办了。”
几个人一致表示同意。
“咱们得用盆把那些可疑脚印扣起来,保护好!”生产队长又说。
这当然是有必要的,可是有人犯了难:“那得需要多少盆呀?”
“能扣多少就扣多少,”生产队长说,“反正那些最清楚的,最主要的脚印,都得扣上!”
于是,刚刚还被用来救火的那些洗脸盆、破铁锅、破饭盒,又拿了来,扣在那些可疑的足迹上。生产队长派了民兵,守护着。
有人暗暗摇头苦笑:“队长叫这把火烧懵了,纯粹穷开心。”
天南大队向公安局报案了,他们指名要马玉林去那里看看。这时候,马玉林正带着苗春青在水地公社侦破一起盗窃案。现场足迹表明,作案者是两个人,一个年龄大,一个年龄小。马玉林以那个年龄小的足迹为“底踪”,从现场开始,一气追踪五个小时,行程四十多里,最后来到解放营子公社,追到犯罪分子的家里,破了此案。原来,作案者是父子两个。
这个案件刚破,他们就在当地接到公安局的电话,知道了天南大队发生火灾,急待侦查的消息,两人立即动身。
这时,天空阴云密布,飘飘洒洒降下团团鹅毛大雪,大地变得一片洁白。
马玉林让苗春青赶快用电话通知天南大队,保护好那些可疑的足迹。当听到那里已经这样做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从解放营子公社到天南大队,约有一百二十多里。苗春青怕马玉林身体吃不消,劝道:“老师,案子刚破,回局里休息一天吧,反正天南的案子已经过八天了,晚去一天也不要紧。”
马玉林摇头说:不行,足迹这东西,一天一个变化,咱们这工作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机。还是破完案子一块儿休息吧!”于是,他们连夜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乘坐局里的吉普车奔赴天南大队。
到了现场,马玉林一见地上倒扣着许多盆盆罐罐,便欣然一笑。他在路上望见窗外大雪下个不停,还在担心着火场上的可疑足迹被雪覆盖,增加破案难度。现在看到,不仅已经发现了可疑的足迹,而且保护得很好,便特别高兴。他好像遇到了一位知音,同那位生产队长热情地攀谈起来。马玉林问:“你怎么会想到用盆盖上那些足迹呢?”生产队长笑道:“我是听了不少你看脚印破案的故事,才想到这么做的呀!”
马玉林没有休息,就和苗春青一起去看那些足迹。雪还在下着,生产队长让人们扯起一块塑料布,为马玉林遮雪。马玉林跪在地上,拂去雪和浮土,仔细观察那可疑的足迹。他断定:这个人是男性,四十五六岁,身高一米六八左右,是当地人。
接下来便是鉴定工作。根据马玉林提供的线索进行排查,生产队干部先后提出六个嫌疑入。可是经过马玉林鉴别后,都一一否定了。
侦查工作受阻,在原地踏起步来。傍晚,马玉林、苗春青和生产队干部们坐在一起,研究案情。每个人都在思索:工作中是不是有什么偏差和漏洞呢?
“咦?”一个生产队的干部忽然想起来,“在五间房不是还有六七个人吗?是不是把他们给忘了?”
生产队长眨了貶眼睛,猛地用拳头一砸脑袋,说:“对呀!我怎么就忘了呢?”
马玉林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产队长说:“五间房那边有个搞副业的小组,有几个人。排查时,他们没在内。”
苗春青问:“里面有四十五六岁的人吗?”
“有,好几个呢!”生产队长说着站起来,“我这就派个人,把他们都叫回来!”
“别,”马玉林说,“叫回来不好,还是想个什么方法,既让他们回来,又不引起怀疑。”
难道是……他?生产队长想到了地子里的一个人,产生了怀疑,便对马玉林说了。
马玉林说:“是不是他,最好能让他在地上走一走,我看一看他的脚印。”
生产队长望着外面茫茫的大雪,想了想,忽然说:“有了!咱们这儿挨着公路,有扫雪任务。明天如果雪停了,咱们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马玉林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我看这个办法行。你这人,还真有两下子!”
是的,马玉林已经暗暗喜欢上了这个青年人。要不是他正当生产队长,兴许会收他为徒呢。
能得到马玉林的夸奖,生产队长觉得脸上光彩,驱散了脸上几天来的愁云,舒心地笑了。
次日一早,雪霁天晴。生产队长派人在街上呼喊,又挨门逐个召呼:“扫雪啦!到公路扫雪啦!不要老的和小的,棒劳力都得去呀!不去就扣工分呀…”
这一呼喊,家家户户都出动了,拿着铁锹、扫帚走上公路。
生产队长自己去了五间房,对那几个人说别干了,放下吧,都到公路上扫雪去。
有人表示异议:“村里不是有人吗,非得我们去?”
“这场雪大,你懂得什么!”生产队长有点火了,当即顶了回去,“赶快去,要时刻保持公路畅通无阻!”
于是,六七个人汇入到人群之中了。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緩缓地开过来了。不知是因为扫雪的人群阻挡着,还是因为司机胆量小,车开得很慢。
马玉林和苗青春坐在车上,透过车窗,观看人们留在地上的足迹。马玉林转动着他那双机灵而深邃的眸子,按生产队长事先告诉他的那个嫌疑人的衣貌特征寻找着,终于发现了他,看了他的足迹。
坐汽车鉴别足迹,这在马玉林还是头一次。
扫完雪,人们散去了。马玉林再次对那个人的足迹进行鉴定,最后得出了结论:“就是他!”
很快,那个四十六岁的社员供认了纵火的罪行。原来,他曾偷过生产队的苞米,被发现后,队里扣发了他六十斤苞米以示惩罚。他心怀不满,图谋报复,最后打起了大队饲草垛的主意,终于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夜里点燃了罪恶之火。
三天内连破两案,马玉林往来奔波,劳心费神,消瘦了许多,破案后才感到疲劳。坐在返回赤峰的车上,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笑着对苗春育说:“这回,咱们得好好歇一歇啦!”
苗春青也笑道:“那要看还发生不发生案子。”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一扭头,发现马玉林已经在汽车的颠簸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