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64年的深秋,马玉林和苗春青经上海来到了南京。
南京,山环水绕,虎踞龙盘,是有名的古都,同样是马玉林早就想来的地方。可是,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秋雨连绵,一连下了两天。他们哪儿也不好去,便待在招待所里休息。
马玉林的追踪技术,引起了南京市公安局技术科张科长的极大兴趣。他向马玉林问这问那的,连连请教。马玉林笑道:“步法追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还要在这儿呆几天,再有案子,就吱个声吧,我破给你看。”
事也凑巧,第二天,南京师范学院便发生了一起很不一般的盗窃案:水房、盥洗室、厕所等处的几十个水龙头,在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
这个案子,使公安局的张科长感到蹊跷,又有些哭笑不得。要论被盗物品的经济价值并不算大,但是影响很坏。水龙头一下子丢了那么多,用水成了问题,使大学生们的生活突然失去了常规,狼狈不堪。再说,犯罪分子作案手法熟练,行动迅速,显然是个老手。这样的案子不破哪儿行呢!
张科长来找马玉林了:“马老师,有案子了。”然后讲了案情,问:“您还想去看看吗?”
“去看看!”马玉林笑道,“我答应了的事,还能不算数?”
马玉林带着苗春青,随着张科长等市公安局的同志来到师范学院,看了那些丢水龙头的地方。
“真怪,”苗春青嘟囔着,“把好好的水龙头都拧下去干啥呢?”
“卖铜呗!”马玉林气愤地说,“没想到,在大城市里还有这样的损贼!这小子真坏,非把他抓住不可!”
学院的师生听说公安局来了人,有那些好奇的纷纷赶来观看。有人见许多公安人员围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转悠,他成了中心人物,便纷纷猜测:“这是局长?从年龄看够了。”
“不像,你看他粗手大脚的,一点儿没派,倒像个扫街的!”
马玉林听着人们七言八语的议论,只当没听见,专心一意地勘查、圈踪。圈踪中,发现了作案者的足迹。据他判断,此人男性,三十岁上下,身高一米六七,体质较好。
紧接着,他循迹追踪,发现盗窃分子径直向学院的院墙逃去,从一排木栅栏下面的空间钻出去了。他紧追不舍,追出学院,奔向东南。可是,前面是一条用密密麻麻的石头挤在一起铺成的路,那些石头多少年来经过人踩车辗,变得十分光滑,难留足迹,无法再追下去了。
“唉!”马玉林望着石路长叹一声,停下脚步。他清醒地意识到,人口密集、现代化的大城市毕竟不同于内蒙的农村,条件变得苛刻而严峻了;步法追踪技术也并非万能,是要受一定客观条件限制的。使他遗憾的是,“水龙头事件”要成为一件悬案了。
马玉林回到招待所,郁郁不乐。他感到,当初自己对张科长说的话有些过头。
苗春青有些不以为然,说:“你已经尽最大努力了,足迹中断,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马玉林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可是,两天后,事情出现了转机:有个废品收购点接待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他一下子拿出几十个铜水龙头,还有铜水壶等物要卖。那些水龙头都是好好的,完全可以使用,为什么要当废旧物品出卖呢?收购点的同志警惕性很高,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区公安分局。公安人员及时赶到,并传讯了他。那个人却拒不交代。在那个人的住所里,又发现了许多可疑的旧衣物。经师范学院住宿学生验看,都是他们以前丢失的东西。经过辨认,那些水龙头也是师范学院丢失之物。赃证确凿,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据此认为,这个人极可能就是偷水龙头的犯罪分子。但公安局负责同志很慎重,为了进一步验证,又把马玉林请来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公安人员打着一盏灯,陪同马玉林观察那个卖水龙头的人走过的一行足迹。看了一会儿,马玉林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他?”公安局的同志很感意外。
“不是。”马玉林手指地上的足迹答道,“你们看,他的足迹比现场上的足迹大,步法也不一样。偷水龙头那家伙是大外八,可他是小外八。”
“可是,罪证都有了,他还偷了不少学生的衣服呢!”
“那也不是他。”马玉林坚持着,沉吟片刻又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别人作案偷盗,由他去销赃呢?”
公安局的同志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再说,为什么一直拒不交代问题呢?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决定,再传讯卖水龙头的人。
在强大的政策攻势和罪证面前,卖水龙头的人终于作了交代。原来,到师范学院偷水龙头的,是一个和他经常在一起鬼混的朋友,那个人常把偷来的东西交给他处理,从中渔利。那个人与他的妻子有染,他怕说出那个人后会把这个肮脏的关系传扬出去,才一直顽抗不讲。很快,那个盗窃分子也落入了法网。
在南京短短的几天里,马玉林的追踪和鉴定技术连续在侦破两起案件中显示了威力,轰动了南京市公安局。过不多久,技术科的张科长便专程来到赤峰,向马玉林学习步法追踪技术了。
2
然而,好景不长。1966年,一场旷日持久的内乱——“WG”开始了。
马玉林在大半辈子放牧生涯中,经历过无数次内蒙草原上的风暴。那风暴铺天盖地而来,飞沙走石,刮得羊跌跌撞撞地“咩咩”乱叫。他也不得不闭起眼,匍訇在地上躲避。这一切,对于土生土长的马玉林来说,由于天长日久,也都习以为常了。可是,这场政治风暴,却使他骇然了,震惊了。社会上的一切都乱了套,在作为专政机关的公安局里也有人造反了,夺权了,要“砸烂”了。人妖颠倒,是非混淆。一个又一个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同志被残酷批判、斗争,史海滨被逐出了公安机关,改行经商;杨峻岐被押起来了,身受酷刑。就连马玉林自己这个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老羊倌,在党的关怀提拔下成长起来的普通民警,也被诬陷,强加了许多罪名,甚至把他说成是“内RenDang”成员。
马玉林的一些同志,甚至包括过去曾口口声声称他为老师,向他学习追踪技术的学生,此刻也都臂缠红袖标站在他面前,唾沫横飞地教训着、怒斥着他:“马玉林!你必须站在我们ZF派一边,揭发ZZ派、和ZZ派划清界限!”
“我不会写字,写不了大字报。”马玉林说。
“你还有嘴嘛,在会上用嘴说。”
“拙嘴笨腮的,我说也说不好。”
造反派们被激怒了,在群众大会上把他给“揪”了出来。他们口号阵阵,挥拳呐喊:“马玉林,你是有罪恶的!在伪满时期,你甘心充当地主阶级的狗腿子;解放后,你又忠实地执行修正主义路线,到处迫害无辜群众。你是ZZ派树起的黑典型。现在,你只有起来揭发ZZ派,立功赎罪,才有出路!不然…”
在ZF派们声嘶力竭、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马玉林没有为他们的利诱而动心,也没有被他们的威胁所吓倒。他紧闭着嘴,不再说什么了。他像当年放牧时面对那些牲畜一样,保持着缄默。
他没有文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他认准了一条: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个人,也要诚实,要讲良心,即使刀按在脖子上也不能说假话!
ZF派们黔驴技穷,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便悻悻地将他批判、申斥了一顿,转而去打派仗、攻大目标去了。
马玉林在烦躁之中,打开了那个半导体收音机,想轻松下。可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不是充满火药味的大批判,就是已经听腻了的“样板戏”。他骂了一声,伸手关闭了。电池用完了,他也懒得再换。
马玉林在精神上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和痛苦之中。一个好端端的国家,秩序井然的社会,为什么要让它乱起来呢?把专政机关砸烂了,坏人岂不是要乘机作乱吗?难道过去我抓的那些杀人犯、抢劫犯、盗窃犯都抓错了吗?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问题,冒着被批判、斗争的危险,到商业部门找史海滨去了。
马玉林和这位前任刑警队长有着深厚的友谊。是史海滨把他推荐到刑警队,使他成为一名刑事警察,在打击刑事犯罪的斗争中建功累累。他在刑警队里成了史海滨的有力的膀膊,即使他被分配到县公安局之后,史海滨还多次请他出现场侦查。他们的友谊是忘年交,是战斗中的情谊,患难中的情谊。现在,史海滨身处逆境,马玉林并没有忘记他,曾多次来看望他,把憋在心里不能对别人讲的话全掏了出来。他辛辛苦苦积攒了一笔钱,要为儿媳买台缝纫机,可是,在那个一切商品都无不匮乏的年月,他没有关系,不懂门路,怎么能买得到呢?后来,是史海滨带他解决了一张缝纫机票,才如愿以偿。
今天,他又来看望史海滨了。他见屋里没有外人,刚一坐下便问:“史队长,你说,咱们国家这是怎么了?上边的LD人是不是糊涂了?我们过去干错了吗?”
史海滨望着眼前这位纯朴、正直、刚强的老人,凄苦地笑。是的,马玉林虽然没有文化,但他的脑子是充满智慧的。许多被刑侦技术人员视为难解之谜的案子,他每每从个细微的痕迹和现象上着手,顺蔓摸瓜,便得以侦破。现在,面对这场“WG”,他却感到茫然了。他能把这样的话对自己讲出来,希望自己给他做出解答,可见他对自己是绝对相信的。然而,对这场异常复杂的政治运动,三言五语又怎么能说得清呢?史海滨思忖一会儿,只得做了回避,安慰说:“老马,不管社会上刮什么风,也不管有些人怎么说,建国以来公安工作是正确的,成绩是巨大的。咱们过去抓的那些坏人都抓得对,你也是有功的人。你在公安局里待一天,就要当一天战士,可不能松懈了斗志啊!”
一番话,说得马玉林心里滚烫。他觉得有了底,点了点头。
他又去看杨峻岐了。杨峻岐在“文化大革命”中倍受折磨,遭受毒打,被造反派们长期关押,甚至停发了工资。他的“罪”名太多了。可是,马玉林却不避嫌疑,乘看守不严,偷着来看望他。马玉林还像过去那样,把自己的入党培养人当成知心人。
杨峻岐一见马玉林,心里倏地一热:“老马…你这阵子可好?”
“我好,可你…唉!”马玉林伤感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里面的衣服,摸索了一阵,拿出两张拾元券人民币,“这点钱,你拿着花吧!”
杨峻岐一见,喉头哽咽,眼圈儿也红了。他望着那二十元钱,感慨万分。马玉林的家庭生活状况他是最了解的。由于经济拮据,马玉林平时即使手头剩下一分钱,也要交到家里,去维持那一直在同疾病和贫穷作着斗争的一家人的生活。可是现在,他却把二十元钱拿出来接济自己了。
“老马,我不用…”杨峻岐将钱推了回去,“你把它贴补家里吧。”
“这钱你一定收下,算是我借给你的。”马玉林又将钱递了过去,坚持说,“你现在没有工资,我好歹也比你强呀!”
杨峻岐谢绝不成,只好把钱收下了。
接着,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谈了起来。杨峻岐身陷囹圄,难得有人来看他,此时见到马玉林,心情格外激动。他已经知道,造反派们对马玉林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让马玉林向他“反戈一击”,但马玉林始终没有对他“揭发”一个字。患难之中才更能考验和认识一个人呢!他深情地望着马玉林,说:“老马,你是一个诚实的人。”
马玉林用粗糙的手摸摸下颏的胡茬儿,欣慰地笑了。是呀,他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他没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是,他要永远做一个正直而诚实的人,永远跟着党走。
3
社会动乱,世风日下,赤峰地区各类刑事、治安案件多了起来。马玉林既没有跟着一些人去造反夺权,也没有待在一边悠闲避嫌,他仍然保持着旺盛饱满的战斗意志坚守岗位。即使县公安局这架“机器”不得不停下来,他这个小“零件”仍在运转着。哪里发生了案子,他就到哪里去,以实际行动维护人民警察的尊严,尽最大努力维持社会治安。
1967年10月,随着武斗升级,赤峰市内发生了第一起抢车案,一家医院的一辆小面包车于夜间在宾馆门前失踪了。
马玉林闻讯后,很快便和其他同志赶到了宾馆。
有个年岁稍大的公安人员问:“老马,码脚你没说的,码轮胎印行吗?”
马玉林微微一笑:“会推磨就会推碾子,一码事!”说完,他辨认了那辆小面包车停留在地上的痕迹。轮胎是新的,辙印清楚。马玉林看完了,招呼大家一声,然后坐上吉普车,循迹追踪。
“看样子,偷车人像个老手。”一个公安人员分析说。
你看,这车印挺直,开得不错呢!”
“不,”马玉林纠正道,“是个新司机。”
为什么能看出是个新司机?马玉林没说,别人也没问。这不是研究业务和技术的时候,追踪要紧。
追出赤峰后,那辆小面包的车辙往南下去了。追着追着,那崭新的轮胎印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消失了。路面上车辙印迹不少,一条一条的,可谁能辨得出哪一条是小面包车留下的呢?吉普车只好停下了。
马玉林下来看了看,指着两条模糊的辙说:“这就是。”
“不对吧?”那个年岁稍大的公安人员摇摇头,“那是旧轮胎印呀。”
“不旧,是它沾上土了。”马玉林笑着解释,“把土甩掉,车印就变新了。”
人们半信半疑,照着马玉林的意见,盯住那两条模糊的辙印继续追踪。果然,正像马玉林说的那样,那辙印不久又变得清晰了。
大家估计,在这个地区,偷车人的去向有三个地方:平庄,宁城,敖汉。为了争取时间,他们追踪一段后,用电话同这三个地方的公安部门联系,要求他们配合搜捕,当天终于在敖汉截获了那辆小面包车。原来,偷车人是赤峰二中的吴某,并非什么老司机。
从此,大家才深信,马玉林辨认痕迹的才能不仅仅限于人、畜足迹,而是多方面的。第一件抢车案的破获,有力地打击了当时的无政府主义气焰。
一天深夜,马玉林正在熟睡,忽然被人叫醒了:“老马,快!有案子。”
马玉林翻身坐起,穿上衣服,快步走进值班室。看看墙上的挂钟,是下半夜两点。
原来,报警电话是从大营子公社打来的。有一位年轻的妇女昨天从娘家回家,晚九点许走到赤峰北大桥附近时,忽然从暗处窜出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追上她后下了车,取出刀子将她逼住,然后用自行车把她驮出很远,在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下了车,意欲逼奸。那个妇女力拒不从,高声呼救,歹徒用石块将她砸昏,然后抢了她带的一包猪肉,逃之夭夭。受害者苏醒后,挣扎着走到公社医院,医院的人用电话报了案。
马玉林和几名侦察员当夜乘车赶到公社医院,向受害者了解情况。天刚亮,他们便来到了歹徒行凶的现场。
马玉林查看了歹徒的足迹,还有他那辆自行车的辙印。这时,有的同志暗暗担心:自行车是最常见、数量最多的交通工具,公路上的自行车辙印重叠交错,何止几十道、几百道!马玉林能从这乱麻一般的车辙中找出歹徒的车辙追踪吗?
的确,同志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在公路上顺着自行车辕印追踪,这在马玉林也是没有前例的。他仔细观察了现场上歹徒的自行车辙“底踪”后,什么也没说,甩开两脚便追起来了,一气追到了赤峰北大桥。
“看来这个坏蛋是城里人,”马玉林说,“他在这里截住了那位妇女,作案后又骑着自行车回到了这里,来踪、去踪都是通向街里,说明他极可能是市内的人。”
“还能追吗?”一位侦察员问。
谁都知道,赤峰市内多是沥青路面,自行车的辙印远比市郊公路上多得多。
马玉林答道:“能。”
同志们听了,倍受鼓舞,便跟马玉林继续追踪。
可是,当追到三道街的时候,马玉林站住了,脸上显出了难色。
“看不到了?”一个侦察员问。
实际上,在马玉林追踪的过程中,随行的同志们很难能像他那样快速而准确地辨认出歹徒逃跑的踪迹,所以,只有问他才能知道。
马玉林遗憾地点了点头:“这里人、车太多,实在分辨不出来了。”
大家一听,都很失望。已经追出了好几十里,现在却功亏一匮,确实可惜。
“不要紧,”马玉林说,“我敢说,这个坏蛋就住在头道街至三道街这一带,下去摸吧!”
有利的因素是,受害者提供了那个歹徒的体貌特征。侦察员们在当地公安派出所的配合下,对头道街至三道街东西八里长的居民区进行调查,终于在老爷庙院子里的住户中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在化肥厂工作的王某。经马玉林鉴别足迹,认定他就是那个犯罪分子。经过审讯,王某某供认了图谋强奸、行凶抢劫的犯罪事实。侦察员们从他家里搜出了受害者包猪肉的围巾。
“WG”中,专政机关受到冲击,一些犯罪分子乘机作案,致使社会治安状况不断恶化。但是,马玉林像一柄永不锈蚀、锋芒犀利的宝剑,威力不减当年,任何凶残、狡猾的犯罪分子也难以逃过他那一双锐眼。在侦破一起行凶抢劫案中,他甚至追踪到了犯罪分子的身边,将他生擒活捉。
那是1967年盛夏的一天晚上,已经11点多钟了。赤峰市公安局治安科指导员苏国林等七位同志因为研究工作,还没有走。突然,有人用电话报案:位于市中心的红山区祥顺旅社刚刚发生一起抢劫案。苏国林等人立即放下工作,骑上自行车飞驶,只用四分钟便赶到了现场。
祥顺旅社夜间有两名打更人,一个姓张,一个姓盛,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入。这天夜间快到11点的时候,张大爷坐在小卖部前面整理东西。忽然,从屋外走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拿着一支三节电池的手电筒,皮笑肉不笑地说:“喂,老师傅,把院子大门打开,我要出去。”
张大爷抬头看了看那个人,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又不像是在这里登记住宿的人,心想:可能是来会客人的。他离开座位,取出钥匙,去开大门。正在这时,他猛然觉得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喊了声,便失去了知觉。待在西屋的盛大爷听见喊声,跑出来看,见张大爷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盛大爷猜想有了坏人,也高声喊叫起来,随即用电话报了案。
苏国林等侦察员们赶到后,一面让人将张大爷送往医院抢救,一面查现场。他们发现:小卖店的东西和装钱的柜子都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旅社内的其它物品也没有丢失,从而断定犯罪分子抢劫未遂。由于大门没打开,报警及时,出现场迅速,估计凶犯没有逃走,可能隐藏在旅社里。
侦察员们当即采取行动,封闭了院子,然后对三十多个房间逐一进行搜查。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发现嫌疑人和可疑的迹象;按住宿登记册清点,一个人也不少。
那么,犯罪分子哪儿去了呢?有人分析,他可能已经逃走了;既然抢劫未遂,受害者伤势不重,建议工作到此为止。
正在这时,区公安局负责同志也赶到了。他听取了汇报,认为:被害人说那个凶犯有些面熟,可能在这里住过宿,这说明凶犯对旅社的情况和环境是比较了解的,未必远逃。要继续搜索,免除后患。他派人去请马玉林。
马玉林自从被分配到赤峰县公安局工作后,对工作一如既往,不管份内份外,不论哪里发生了案子,他都是有请必到。这次他在熟睡中被人唤醒,很快便赶来了。他简要地了解了案情,然后打亮五节电池的手电筒,在旅社门口查看足迹,边看边问:“那个坏蛋进没进屋?”
先到的侦察员答道:“据被害人苏醒后说,那个人没进屋,是在门口站着的。”
“那就对了。看,这就是坏蛋的脚印。”
一束强烈的电光照射到地面上,苏国林和侦察员文华都凑过去看。可是,谁也没看出来什么。
“看,这不是他跑的步子吗!”马玉林往前走着,边照边说,“要不是逃跑,步子能有这么大?”
苏国林和綦文华又顺着电光望去,还是看不出什么。但是,他们相信,马玉林确实看见凶犯的足迹了。他这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的眼睛,比他们这些青年人的眼睛还明亮,还锐利!
马玉林不再说什么了,全神贯注地搜索着地面,向南面的土墙走去。十分钟工夫,他追踪了五十米,最后将电光照在土墙上,说:“他是从这里跳出去的。”人们这次可看清了:土墙上有蹬踏的新鲜痕迹。
“看,这不是那个坏蛋嘛!”马玉林喊了一声,用电筒向墙外照去。电光下,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侦察员们一拥而上,可是又怔住了:那是一个男子,天当被,地作床,伸展四肢,发出呼呼的鼾声,正在大睡呢!
马玉林用电筒向那个人的脚上照了照,顿时气满胸膛,走过去,朝他身上就是一脚:“妈的,你装什么大瓣蒜?起来!
那个男子惊恐地开眼睛,一轱辘坐起来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毛楞楞地问:“你们这是……干啥呀?”
綦文华问:“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旅社没地方了,”那人说,“我在这里对付一宿。”
马玉林气愤地说:“小綦,别跟他费话,就是他!把他铐上!”
在侦察员中,马玉林的话具有极大的权威性。他们此时已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凶犯。綦文华取出手铐,把他铐住了。
经过审讯,那个人名叫赵某某,辽宁义县人。因为倒腾买卖赔了本,萌生恶念,想偷盗旅社小卖店的财物。可是打更人一直呆在那里,他无法下手,犯罪的欲念便升了级,假意唤出打更人,妄图行凶抢劫。他以前曾在这家旅社住过宿,对周围环境比较熟悉。打伤打更人后,人们吵吵嚷嚷,这个喊“抓坏人”,那个喊“四下堵住”,他心慌意乱,跳过土墙,在暗处隐藏起来。后来见公安人员迅速赶到,他更不敢活动了,躺在地上装作露宿,想等公安人员撤回后再速。可是万没料到,马玉林夜间追踪,径直追到了他的身边!
有人计算,从马玉林来到现场,直到他捉获凶犯,前后仅用了一刻钟。
这件事过了不久,马玉林又在侦破另一起盗窃案件中,显示出他晚年的才智有增无减,几乎达到了料事如神的程度。
4
一天夜间,木营子公社衣家营子生产队十一小队的苞米被盗了一千多斤。几个年轻的侦查员到现场后,发现那里苞米满地,杂物狼藉,足迹重叠凌乱,难以确认盗窃分子的足迹。没有办法,再请老将马玉林。
马玉林来到现场后,在各处转了一遍,然后蹲下身,对着面前的一枚足迹看了好一会儿,沉吟不语。其他侦察员猜测那足迹定有文章,便都聚了过来。
“看见没有?”马玉林抬起头,指着足迹说,“这个脚印就是偷苞米的坏蛋的。”
“怎么见得呢?”
“丢了一千多斤苞米,他们来的人再多,背起来也够沉的呀。瞧这脚印,后跟得多深,这就是他把苞米袋子往后背上一搭,站起身的那一下子踩出来的。”
听了这个解释,人们顿开茅塞,信心大增。
“没错,咱们就追这小子!”马玉林说完站起来,开始追踪。他虽已年高,又患着关节炎,但年轻人还是跟不上他的脚步。
来到一户农家,马玉林在院子周围绕了一圈儿,然后在地上坐下了,指了指院子说:“就这家,你们进去问吧!”
侦察员们想:他可能走乏了,也可能是有意锻炼锻炼我们,那就进去吧!
那家的男主人没在家,他的妻子拒不承认有偷窃的事,说:“不信,你们找吧!”他们一个个都失望了,出来找马玉林:“马老师,没有啊!”
“你们都看啥地方了?”
“屋里。”
“还有呢?”
“院里也看了,没有挖掘的痕迹。”
“他能放在屋里吗?那么多苞米放不下;把苞米埋在地里,也不是个办法呀!”马玉林说着站起来,踮脚翘首,朝院里看了一眼,用手指着说:“看见没有,大门口那个棒子垛?你们上那儿找去吧!”
侦察员们再次进院,很快就从棒子垛里发现了被盗的几百斤苞米。那家的男人被拘留了,供出了其余两个同伙。
事后,一个年轻的侦察员问马玉林:“马老师,你不进院就知道赃物藏在哪里,真神啦!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那苞米一定藏在棒子垛里呢?”
马玉林笑了,用粗糙的手掌抚弄着胡茬儿说:“我不是神仙,也不会掐算,这要靠琢磨犯罪分子们的心眼儿。他们总以为柴禾堆这一类地方藏东西最保险,别人发现不了。其实,我破的盗窃案,十有七八都是把赃物藏到那里面的。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纸里哪能包住火呢!”
马玉林高超的追踪技术和丰富的侦查经验,深为同志们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