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嫁衣、阴森大堂、苍白新郎加上吊起新娘,这张网络谣传的「冥婚」照片相信吓得不少朋友要隐藏帖子。但其实这张照片来自02年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讲述山西穷乡一场有钱人的婚礼,可怜的新人完全不晓得自己被误传成灵异主角。然而这是否代表冥婚不存在吗?
不,冥婚直到这刻仍然存在我们社会,甚至早已成为一只庞大的黑色怪物。
男死当婚,女死当嫁
以
下是中国民俗学学者黄应春于08至10年,在山西洪洞县某医院进行田野考察的亲身经历︰
「事实上,该医院太平间里也很少有女尸,尤其是年轻的女尸。一旦听说有年轻女孩病危,立刻八方涌动,引来十几个丧子家庭争抢。他们的到来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当激烈的价格战尘埃落定时,女孩往往还没有离世。但女方家属向买家承诺,一旦女孩去世会立刻把尸体拉到男方家里,男方家属在得到承诺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等待女孩去世的消息。这是山西当地农村冥婚现象的真实写照。」
冥婚(PosthumousMarriage),又名阴婚或鬼婚,指将结婚这活动由活人拓展至亡者世界,可以是死人和死人结婚,又可以是活人和死人结婚。
有违于大众想法,冥婚这概念从古至今并不是泛亚地区特有。例如非洲苏丹和尼日尼亚南部伊博地(Igboland)亦有同样久远的冥婚传统;德国和法国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稳定被战乱打坏的家庭结构,都在法律上容许冥婚;台湾和日本分别的「拾红包」与「冥婚娃娃」,相信熟悉鬼故事的朋友一定也有所闻。
有别于电影塑造的浪漫情怀,冥婚之所以存在,背后社会原因不外乎方便死者家属过继财产和子女,又或要稳固女性在封建社会的卑微地位。当然也有些迷信理由,例如要安抚早死未婚的鬼魂、娶鬼妻增运气、又或老公命数注定要出轨,就塞个鬼妻给他填数。但随着时代进步与世界局势稳定,冥婚这传统亦急剧式微,纵然现在偶尔还发生“路边红包”恐怖故事,也是非常少数与个人异端。
但在中国,亦是本文主旨,就是冥婚不单没有衰落,反而“逆时代”变成高度组织化的黑经济野兽。
在中国,主要是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和山东一带的穷乡僻壤,冥婚这陋习仍然不寻常的兴盛。虽然那里农家的年收入也只有万多元,但家家户户不惜挖尽家底,四处借钱,花上身家几倍的价钱只求一女尸!
或者单凭描述过于空泛,我们来点实际数字。根据30年经验的鬼媒(媒人加亡灵属性)说,在上世纪90年代,一场门户当对的冥婚要5000元。去到2000年初,已经涨价到5万!2010年,10万元只能勉强结婚,尸骨是少女或大婶家属都不能要求太多。最后到2016年,15万以下连一根骨头也买不起!
以上还只是很初步的价格,严格来说,还有很多因素衡量女尸的价钱。比如病死女尸比意外身亡的贵,因为尸身外观较完整。新鲜的女尸当然也比尸骨枯尽的更值钱。
除此之外,寻常世俗因素都会影响女尸价码,例如你有多年轻、多漂亮、多名气、家境是否富裕……如果四宝全中,你家人大可放心死后帮你叫价几十万元。
当然,你可能会吐嘈即使冥婚很诡异,但极其量也只是少数风俗,对社会无害吧?不,冥婚本身是无害,但上面内容已展示冥婚不再是单单传统,我们讲的已是一门轻松赚十多万的大额利润生意。
在「利欲熏心」与「迷信无知」两头黑色野兽互相融合下,冥婚在中国早已编织出各种滑稽荒唐、抛弃公义、甚至杀人越贷的恐怖故事。
全民守尸游戏上线
墓
地,原本是简洁和幽静的地方,然而近来中国某些墓地却「热闹」起来。包裹四角的闭路电视、庞大粗陋的水泥棺材、长期有人驻守的哨站,究竟所谓何事呢?
原来全国最大守尸已经上线。
近年中国偏远地区盗尸问题严峻,当中又以河南山西一带最甚。而且有别于过往受害多数是有钱人墓穴,穷乡僻壤的亦逐渐成为犯罪重心。犯人主要是1)职业盗尸贼,正如前文所讲,女尸一转手至少赚几万,例如15年山西董堡村便试过一口气被偷了14具女尸拿去“婚”,女尸年纪由少女到婆婆不等。
2)买不到女尸的家属们。打个比如,前面讲过有家属在医院竞投得一条新鲜女尸,但他们的冥婚之旅还未结束。因为就像Left4dead般,刚刚那些竞投失败的家属很大机会成群结队闯门夺尸。所以那些刚获得女尸的家庭在冥婚典礼进行前,要24小时轮流守尸,把尸体放在房子当眼处,好防被人“抢新娘”。
就算办完冥婚,家属都不能掉以轻心,要用水泥封棺再加闭路电视,以免新媳妇“再嫁”。所以中国冥婚是花钱又吃力。
买家市场奇事不断,卖家那一边亦不相伯仲。除了盗尸贼与鬼媒的“冥婚公司”外,医院职员与殡仪公司亦慌忙来凑热闹。前文提过研究中国冥婚的学者黄应春,便记录了部分医院员工会充当「冥婚情报员」,透过泄露哪个女病人就死,好等男方家属能火速到达现场。一次通风报讯便能赚个500至3000元红包。
另外,殡仪职员亦开始对女尸虎视眈眈,甚至在学者前直斥「火化是浪费」。例如今年10月在直播时饮农药自杀的罗小猫猫子,亦被揭发其骨灰被火化场职员调包,拿去配冥婚发死人财,但因为始终是骨灰兼自杀所以未能快速转卖。
甚至连女方死者家属也热衷投身这场闹剧,例如之前河南省林州市某村落,一名49岁女子不幸淹死。但其尸首在没有知会同居多年男友下,被她的兄弟带走并以5800元许配给另一个死掉的单身汉。最终同居男友向死者家属提起诉讼。
但归根究底,为何中国会对冥婚那么大需求?除了农村迷信根深蒂固,研究愈多年轻人死亡的地区,冥婚产业愈繁盛。例如山西煤矿产业蓬勃的同时,年轻人发生工业意外而死亡数量亦相对地高。这使得不少农村父母花尽储蓄,几十万价钱也要办冥婚。因为他们迷信未婚男子的鬼魂会因为心事未了而徘徊人界,最终影响家宅,害了父母自己呢!
这就是中国冥婚陋习无法完全根绝主因。最后,冥婚这头怪物还催生了最恐怖的事情:谋杀。
由于个案数量不少,未能一一尽录由冥婚衍生的凶案。但基本原理是由于冥婚市场,刚刚死去的女尸(俗称「湿货」),与死了好一阵子的女尸(俗称「干货」),相差好几万元,所以有不法之徒不惜铤而走险,四出猎杀精神有问题女人、妓女和小女孩︰
03年,陕西一名身患残疾的陈小姐被家人以3万元卖给别人配冥婚。想当然耳,成交时陈小姐还是活生生的。
04年,山西一名13岁女孩失踪,其尸体被发生在一个新墓里,身穿鲜红色婚纱。警方后来抓到凶手是女孩的邻居。
06年,河北宋天堂谋杀了至少6名弱智女子和妓女,用假的死亡证扮成湿货卖给人家冥婚。据说他自90年代未开始盗尸,后来发现湿货比干货好赚,于是转行。
15年,内蒙一名男子杀了一名女子。当被警察问到时他淡淡地说︰「把她杀了,卖给『配阴婚』的,挣两个钱花花。」
16年,甘肃马崇华先后诱杀两名精神病女子,再跨州过省搬尸到陕西卖了个好价钱。事件导致不少人担忧这种「洗尸」令执法更困难。
马崇华最终被判死刑
黑经济的迷思
盗
尸抢尸、拍卖尸体、杀人取尸……很难想象一个迷信能在现代催生出如此庞大的黑色产业,当中更不乏杀人越货之恶事。但这就是「黑经济」恐怖的地方,看着一个怪诞的事物如何遵从经济法则壮大起来,令多数的普通人做出疯狂的事情。
冥婚在中国将来会式微吗?难讲,因为对上一次调查,年轻人(指在有冥婚传统的农村,不是已开发城市那些)对冥婚表示不抗拒的占大多数,觉得不能接受的比率不太多。
当然那些年轻人说不抗拒时,指的是买尸与仪式的无害部分。然而他们未想到这些无害部分正正就是支撑住那些杀人越货的犯罪的元凶……
最讽刺的是,
那些冥婚的父母不是真的担心后代是否安宁,
而是怕后代不安宁所以会影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