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我家五里外有个黄家村,村里住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名字叫作黄初平。他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便未曾娶妻,多年来一个人生活,由于此人脾气古怪,又邋里邋遢的,村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尽管如此,父亲却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他出奇得好,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便去镇上买了好酒好肉,让我送去给他,还让我叫他黄爷爷,对他尊重有加。
说起黄爷爷与父亲的相识,也是一段缘分,当年我尚未出生,父亲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天从镇上做工回来,到了半路的时候,正好看到黄爷爷目光呆滞地向着河中走去。那个地方的水很深,淹死过不少人,父亲看他神情不对劲儿,便大声喊了他几句,黄爷爷这才惊醒过来。原来他路过河边的时候,看到一条大鱼,那条大鱼不断地摇动着尾巴,要吸引他下河去捉呢。在死过人的水边,常发生这种事情,父亲知道黄爷爷肯定是被水鬼迷住了。
父亲救了黄爷爷一命,从那天开始,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感情也没有丝毫减淡。我问父亲,既然是你救了黄爷爷,应该是他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你送礼啊,为什么倒了过来,反而是你这个救命恩人给他送礼呢?父亲听了这话,总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黄爷爷是个很奇怪的人,白天几乎都在睡大觉,到了晚上就出门了。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背着个沉甸甸的布袋到处窜,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曾经想悄悄看他布袋里藏着什么,却只发现满满的一口袋信,信封枯黄,用毛笔写成,字迹十分潦草,我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拆开看看,却被黄爷爷发现,训斥了我几句,从那以后,他把布袋藏得可好了,我半点踪迹都找不着。
从小我的身子骨就弱,时不时便要大病一场,尚在襁褓中之时,我每夜都要大哭不止,父亲找了村里的神婆来看,神婆说我属于极阴之体,要不是有口阳气吊着,恐怕早就死了。阴气重,自然招鬼,每晚都有小鬼来找我玩,于是我被吓得大哭不止。神婆给了父亲一张符带在我的身上,我的情况才好了一些。临走之时,神婆还不忘告诉父亲,说我是短命相,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转眼间十八年过去了,我的身体状况从来没有好过,就在前几天,我又病了,躺在床上呼吸时轻时重,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看我一眼,担心我一头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一天晚上,我吃过一些粥之后就睡下了,到了半夜,却听到有人敲门,随后大步走了进来。
“小张啊,俊儿恐怕命不久矣啊!”这是黄爷爷的声音。
父亲吓了一跳,问他,“怎么?莫非事情被上面的人知道了?”
黄爷爷说:“你不要担心,还没有呢。不过俊儿的命数已经到了,恐怕过不了几日,阴差就会来拘魂了。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救他了。”
父亲听还有希望,这才放下心来,“叔,求你一定要保住俊儿的命,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你放心吧,你当年救我一命,现在我也还你一命吧。”说完向着我睡的地方看了一眼,“俊儿睡下了吧,快把他叫醒,跟我走!”父亲不敢迟疑,忙去叫了我,我虽然不明白黄爷爷要做什么,还是跟着他走出了家门。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黄爷爷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背着那个黑色的袋子,袋子很重,但是他把那袋子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勒得我脸都涨红了。
黄爷爷带着一个劲儿地往山林窜,我辨明方向,居然是往着坟山上去的。到了坟山上,却没看到一座坟,反而是一座座四四方方的低矮的房子,黄爷爷摸出信来,看看上面的署名,然后敲开门送信。
一个老头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脸色一片惨白,看到黄爷爷先是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了我,“这小伙子是谁啊?”
黄爷爷说:“这是我的徒弟,以后恐怕只能由他来给你们送信了。对了,他爹你也认识,就是张凤梧的孙子!”
黑衣老头点了点头,问他:“那你呢,打算去哪里?”
黄爷爷说:“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说完满脸的唏嘘。
黄爷爷就这样带着我走遍了所有的房子,就算没信的人,也敲开了人家的门,然后将我介绍给那些人。等到所有的信都已经送完,黄爷爷又送我回了家,然后让父亲好好照顾我,说他还要去办最后一件事。
等他离开以后,我问父亲:“黄爷爷是不是鬼啊?”
父亲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算了,把事情告诉你吧。”
父亲告诉我,其实黄爷爷是一名阴差,负责给人间和地府的人送信,只不过他是个阳人,编制和那些拘魂的阴差一样,只是他是人,其他的阴差是鬼。平日里若是有人的寿命到了,地府里写着将死之人死期的生死簿会先送到城隍庙,然后由黄爷爷送到那些拘魂的阴差手中。其实我早该死了,只是黄爷爷悄悄把我的那页生死簿撕毁了,让我多活了几年。后来地府查到我还没有被带回地府,又填写了新的生死簿。黄爷爷为了救我,今晚带我出去见那些去世的人,是让他们可以支持我接任他的职务。现在黄爷爷出去了,想来是到城隍庙上报去了吧。
过了几天,我接到了城隍庙的上任书,成为了地府在人间的信使,而在同时,黄爷爷却去世了,地府召他回去,也不知是让他投胎转世,还是兴师问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