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正大三年,大诗人元好问被委任为南阳府镇平县令。刚上任一个月,县里发生了一桩离奇的案件:先是杏花山村民蒋二被杀,凶犯抛尸荒山;再是衙役在半夜捉拿凶犯时,捉住了本县蒋秀才与迎风庵尼姑了缘私奔;秀才、尼姑刚刚到案,又有菩提寺和尚随悟来到大堂索要自己的“师妹”——尼姑了缘。
被害的蒋二——私奔的蒋秀才与尼姑一大闹公堂的和尚,好一桩佛门风流凶杀案,这可难住了上任伊始的元县令!
一、风流秀才
这天升堂问案,元好问见深夜携尼姑私奔的蒋秀才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便认定是风流才子爱佳人,是俊秀才拐走俏尼姑,杀害了知情的蒋二,便厉声问道:“大胆秀才,你既为读书之人,岂不知‘非礼勿动,非礼勿行的圣贤之道?竟敢与尼姑私通,干出伤风败俗、杀人灭口的勾当,快从实招来!”
蒋秀才大呼冤枉,他申辩说,自己虽然读诗书、遵圣贤,但长期仰慕迎风庵尼姑才貌双全,昼思夜想,不能自已。因此,才托本村在迎风庵打杂的本家蒋二鸿雁传书,表达思慕之情。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难以割舍,遂相邀私奔,恰被官府拿住。蒋二是自己的本家,为他们穿针引线,自己对蒋二感激还来不及,岂有杀害蒋二之理?望县令大人明察。
蒋秀才一番话说的人情人理,元好问也暗自称许。他转过眼来看尼姑,但见尼姑了缘长得俊秀清丽,有闭花羞月之貌。了缘也红着脸点头承认与秀才有联对唱和、暗邀私奔之事。看来蒋秀才与尼姑了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冤家”,两人苟且私奔,虽有辱圣贤之礼,但因少男少女情之所至,亦有可恕。蒋二为他们穿针引线,有恩于他们,再加上秀才是文弱书生,尼姑为孱弱女子,他们不可能杀害蒋二,那么杀害蒋二的真凶会是谁呢?
元好问正要讯问和尚随悟,不料他一下从地上跳将起来,指着蒋秀才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一定是蒋秀才杀害蒋二,拐走了自己的情人师妹了缘。和尚道,蒋二是为他和了缘通风报信,被蒋秀才发现,蒋秀才窥得书信,想拐走了缘,于是杀蒋二灭口,真是天理难容!
元好问讯问和尚,说蒋秀才杀人灭口,可有证据?和尚尴尬地摇摇头。元好问转而问尼姑,尼姑也对和尚“不感冒”,并说过去经常有菩提寺和尚到迎风庵拈花惹草。元好问大怒,厉声喝道:“大胆和尚,竟敢颠倒黑白、咆哮公堂,诬陷好人。来人,拉下去!”
可是,任凭和尚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仍然不住地大呼冤枉。元好问纳闷了:唯一的知情人蒋二已死,死无对证,如何是好?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衙役把和尚打入大牢,改日再审,蒋秀才取保候审,单单留下了尼姑了缘。
蒋秀才谢过县令大人,无限深情地望着被衙役带走的尼姑,连连摇头叹气,下堂回家了。那么,被单独留在衙门的尼姑会说出什么隐情呢?
二、俊俏尼姑
在后堂,尼姑只是不住地啼哭。元好问无奈,唤来自己的夫人询问尼姑,要她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尼姑总是忸忸怩怩、面红耳赤、不言不语。直到元好问借故离开,尼姑才红着脸向元夫人说出事情的经过。
姑娘出生于贫困之家,从小被送入迎风庵出家当了尼姑,她饱读经书,能诗能文。虽然法名了缘,但却尘缘未了,终日面对黄卷青灯,苦寂难耐,经常想念家人,憧憬红尘世界。这一晚夜深人静,月明花暗,了缘对月伤情,忍不住在迎风庵墙内吟出一句上联:
冷月寒光照泪面,徒增愁绪;
冷不防墙外马上有人朗声对日:
热肠温语答深情,可慰芳心。
了缘羞得面红耳赤,急忙跑回斋堂。不料第二天,在迎风庵打杂的蒋二送来了一个纸条,说是“月下墙外之人”给她的信,了缘展开一看,竟是一副上联:
春风乍起,掀动爱波无静时;
了缘读后心潮起伏,一夜无眠。次日,她让蒋二把自己回复“月下墙外之人”的下联带给“墙外人”。了缘对的下联是:
秋雨可望,滋润情缘有佳期。
从此以后,两人靠蒋二传书,联对往来,感情日深,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终于有一天,了缘按捺不住,托蒋二给自己的“冤家”捎去一联:
子时夜深沉,梧桐树下会;
蒋二随后又捎来回联:
三更人酣睡,凤凰天上飞。
了缘一看是情郎暗示要与自己私奔的下联,心情十分激动,想象着就此可以脱离苦寂,号情郎天上人间,鸾凤和鸣。谁料就在她与蒋秀才第一次相会梧桐树下,正欲一起远走高飞之时,却被搜寻凶犯的衙役拿住……
三、情种和尚
第二天,元好问升堂,将和尚、尼姑、秀才一干人全部唤人大堂。元县令先平和地说,蒋秀才与尼姑了缘乃才子佳人,长期联对往来,情深意笃,看来确实与蒋二之死无关,本官意欲成全,当堂释放,不知众位意下如何?秀才、尼姑面露喜色,正要叩头谢恩,不料和尚随悟又跳将起来,指着元好问的鼻子大声斥责:
“听人说元县令乃博学鸿儒,诗文名满天下,今日看来,却不过如此,原来也是糊涂官一个!”
元好问不愠不火,微微一笑,对和尚说:“这位师父既说本县昏庸,本县愿闻其详!”
接着,和尚在公堂上侃侃而谈,诉说自己所受的冤屈。原来,和尚随悟也是自小因为家贫被送人菩提寺出家。他跟着方丈大师熟读经书,诗词歌赋都能拿得下来,深得方丈器重。在菩提寺里无聊之时,常听师兄弟们私下谈论迎风庵尼姑了缘,说她不但长得像西施再世、嫦娥下凡,而且文采出众,因此搅动了自己的凡心,日夜思慕了缘,经常有事无事在迎风庵一带转悠,希望能一睹了缘师妹的容颜。无奈佛规森严,始终未能见到心上人一面。
那一日夜晚,方丈带自己外出做完法事,途经迎风庵。恰逢皓月当空,夜色迷人,不禁触景生情,更加思念了缘师妹。心想即使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哪怕是看看迎风庵的青瓦红墙,心里也感到踏实、快慰。故而久久站在迎风庵红墙之外,对着皓月流连忘返。忽然喜从天降,墙内传来了缘师妹对月吟咏之句。随悟听了,不啻是听到了瑶池仙音!他春心荡漾,随即满含深情地酬答。此后便托蒋二鸿雁传书,酬答唱和。日子久了,二人渐渐情投意合,难分难舍,相邀半夜私奔,谁知半路杀出来个蒋秀才,搅黄了师兄妹的佳期不说,还摊上了人命官司。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将和尚打得皮开肉绽,不是糊涂官是什么?
四、聪慧县令
听完和尚随悟的一番话,元好问哈哈大笑:“看来本官与蒋秀才还有两位师父皆是读书之人,也是性情中人,也算有缘。今日本官颇有兴致,暂不审案,也来凑个热闹,附庸风雅。咱四人来对对子,以春夏秋冬为首字,说出各自的行状,我先抛砖引玉。”说着元好问即时吟咏出首句:
春光融融,县令窗前吟诗经;
和尚随悟立即对道:
夏日炎炎,僧人室外撞晚钟。
尼姑了缘面色凄楚地对出:
秋风瑟瑟。尼姑灯下诵梵又;
蒋秀才略一思索,对出了最后一句:
冬雪飘飘,秀才屋里煨火盆。
听完蒋秀才的最后一句,元好问略略皱了一下眉头,向蒋秀才问道:“秀才可曾记得你与了缘师傅的来往诗联内容么?”
蒋秀才立马背出了与了缘的最后酬答诗联:“子时夜深沉,梧桐树下会……”了缘也红着脸不住地点头称是。
元好问继续问蒋秀才:“秀才可曾记得’月下墙外之人第一次酬答了缘的联句?”蒋秀才一愣,推说日子久远,记不清了。元好问微微一笑:“你既为‘月下墙外之人,对了缘一往情深,二人来往联对,必然刻骨铭心,如何会忘记?”他转身问和尚随悟可曾记得?随悟说自己时刻铭记在心,不曾忘怀。随即当众把他与了缘的所有诗联往来倒背如流,引得公堂上下一片赞叹声。了缘惊得睁大双眼看着随悟。随悟说,最后的一句诗联,是自己亲笔所写,愿与蒋秀才当堂核对笔迹。蒋秀才早已像瘟鸡一样,抬不起头来。
元好问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蒋秀才,本县昨已明察暗访,查实你长期坑蒙拐骗,欺男霸女,危害乡里。速将你如何杀害蒋二的罪行,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蒋秀才顿时瘫倒在地,连连叩头认罪。原来,他出身富家,自小不学无术,靠贿赂官府窃取秀才功名。有了功名后,他更加游手好闲,终日寻花问柳。这天他游荡到迎风庵,本想偷看漂亮尼姑,不料却撞见送信的蒋二。蒋秀才对蒋二威逼利诱,逼蒋二说出和尚与尼姑之间的风流韵事,背熟了和尚尼姑的来往联对,后又怕蒋二泄露机密,坏了自己的好事。便一不做、二不休,待蒋二送完信后,将蒋二杀死灭口。蒋秀才提前来到梧桐树下与了缘相会私奔。本想着元好问刚刚到任,不县令情,难破此案。自己从此可与俏尼姑鸾凤和鸣,成就好事,不料却被元好问机智地识破了机关。
元好问将凶犯蒋秀才打人大牢,待秋后问斩。然后问尼姑了缘此事该如何了断。
尼姑了缘深悔自己为情所困,昏头涨脑、糊里糊涂地与无赖蒋秀才走到了一起,她感到对不起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师兄随悟,羞愧得在大堂上掩面而泣。
和尚走近尼姑,深情地对她说:“师妹,你我情深,天日可鉴,我为师妹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说着,师兄妹一对情人在大堂上抱头痛哭。
见此情景,元好问当堂宣判:
“古人曰:食色,性也,不可强行抑阻。随悟与了缘爱笃情深,准其返俗成婚,以全理性!”
和尚与尼姑一听,纳头便拜,叩谢青天元大人。从此,元好问智断佛门风流案,成就一对另类鸳鸯的佳话,在南阳一带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