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6月18日凌晨,河北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蒋百里在操场上饮弹自尽。
在自杀前,他给母亲留下遗书:“为国尽忠,虽死无关重要,然于陆军及民国前途有益。遗币二百,薄田数亩,聊供赡养。”
原来,他一腔热血想救亡图存,但却无法一舒其志,于是想到以死誓天下。
可幸的是,子弹穿过肋骨,却没有伤到心脏,蒋百里无性命之虞。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自杀事件”收获了一辈子的幸福。
在他开枪以后,很快就有人通知医生来抢救,随日本军医而来的还有一位日本女护士。蒋百里得救后,医生建议他好好休养,而袁世凯也下令必须有一人留下照顾蒋百里。
留下的人,就是那位日本护士。
她叫佐藤屋登,当时才刚刚21岁。她出身于北海道一个贵族家庭,从护士学校毕业后就被派往日本驻中国公使馆工作。
佐藤看到蒋百里后,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极差,一定是有心结未解,可能还会再次轻生。除了照顾蒋百里,佐藤还决定帮助他,为他解开心结。
01
蒋百里出生在浙江海宁,家境并不好,父亲早亡,他还是在叔父的资助下才得以完成学业。因为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而且他心怀远大志向,立志以改变天下为己任。所以在求学期间,他非常用功,成绩名列前茅,是学校里公认的才子。
甲午战争中国战败,他意识到学文不能救中国人,于是投笔从戎,更远渡日本学习他人先进的军事知识。
1905年,他以步兵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从东京士官学校毕业。
不久后,蒋百里继续前往德国深造,深受德国军事家伯卢麦将军赏识。
回国后,他将学习到的近代西方先进军事理论系统地在中国进行推广。同时,他还感知到日本也许会继续侵华,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建立东北第一线国防,并提出了对日持久作战的观点。他也因此被誉为“军神”。
本来他是要前往云南任职民政长,高官厚禄、优哉游哉。但他却选择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当校长,因为他有兴兵强国的壮志,而这一志向,要去到军官学校才能得以施展。
29岁的蒋百里,身穿整洁军服,指挥刀佩在腰间,脚套长马靴,骑着一匹高大白马,以军官学校校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十分威严。
他一声号令,学生们马上整理队伍。“今天方震(蒋百里名方震)到校,有两点向同学们说:一是精神上的主旨,一是学问上的主旨……如不称职,当以自戕谢天下。”不管底下的学生有没有认真听,蒋百里仍声如洪钟地宣告着自己的誓言。
蒋百里深知,一个国家要想不被列强欺侮,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所正规化、规模最大的军事学府,他作为校长,一定要做好垂范,好好教育这些军官学生,让他们成为保卫国家的强大力量。
上任才三个月,他就大刀阔斧,对保定军校进行了好一番整肃。检阅了野外、课堂、内务、人事管理等各项军务,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为了培养更多的优秀军事人才,蒋百里还向上级申请拨款,用于增添设备和聘用军官。可是北洋政府建校只是为了形式主义,从没想过要培养出怎样的军事人才。所以蒋百里的多次申请,不是被搪塞就是被直接拒绝。
但蒋百里没有放弃,继续向上级发送申请电报:“办一流的军校,就该不惜任何代价,将来才有莫大的收获。我不能因循敷衍,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装饰品。”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上级依旧无视他的请求。
这也是蒋百里开枪自杀以明志的直接原因,得不到上级重视军事建设请求的蒋百里,将学生和教官们都叫到操场集合,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到本校后曾经教训过你们,我要你们做的事,你们必须办到;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同样也要办到。你们办不到,我要责罚你们;我办不到,我要责罚我自己......”
说完,他就往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
02
天佑英才,蒋百里被救了下来,但他心中苦闷仍无法排解,对于当时中国的军事现状还是非常绝望。
而佐藤也表示非常同情,温柔地安慰他:“遇到困难,用自杀的方法来逃避,是最轻松、最容易的办法,但是,生命不是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国家的。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人才是非常不容易的。既然想报效国家,活着才能报效国家,才有机会报效国家。”
这一番话,让蒋百里羞愧难当,但也豁然开朗。国耻未雪,国家正等着自己去保卫,怎能为一时之气浪费性命。
在佐藤耐心的规劝和精心的照料之下,蒋百里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心结也慢慢解开。同时,他对这位日本姑娘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佐藤的蒋百里还没来得及表白,佐藤就被调到北京。没了佐藤,蒋百里的心里似乎总是空了一块,他意识到自己非常想念佐藤。
工作方面,蒋百里也不想继续留在保定军校当校长,于是提出辞呈,到北京休养。到京后,上级给他安排了照顾他的护理人员,他惊喜地发现,这个人正是佐藤。
蒋百里也不愿意再耗费时间,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可是对于佐藤来说,她非常欣赏这位勇毅果敢的中国军人,可是两人不过相处了短短一月,而且她从未想过远嫁中国,于是借母亲生病之名,拒绝了蒋百里,并且回到日本。
蒋百里没有放弃自己对佐藤的爱恋,尽管她已回到日本,蒋百里还是不断写信告知对方自己的感情。情书中饱含深情,佐藤最终还是被感动了。可又轮到佐藤的父母不愿意,他们不希望女儿远走他乡。
佐藤知道,蒋百里的痴情一直得不到自己的回应是十分痛苦的,于是将他寄来的所有情书都给父母看,父母也感觉到了蒋百里对女儿的爱意,最终决定放手。
佐藤屋登在父母的允许下,答应了蒋百里的求婚,离开日本回到中国。
“本人现为一中国妇人,因仰慕将军及热爱中国而嫁至蒋氏。”
03
1914年,一艘来自日本的轮船在天津塘沽口靠岸,蒋百里迎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
不久后,两人就在天津德国饭店完婚。
婚后佐藤回日本探亲,蒋百里提出为她买一枚钻戒却被拒绝,因为对于佐藤来说,有丈夫的爱已经非常富足。
后来,蒋百里因酷爱梅花,便为妻子取名为梅,冠以己姓,再加妻姓,组合成了“蒋佐梅”的中国名字。
1927年4月,蒋百里的学生在武汉起兵讨蒋,蒋百里因此受牵连,被捕入狱,羁押于南京。当时蒋佐梅正在医院疗养,得知丈夫被拘的消息后马上出院,为丈夫奔走。
几个月后,南京对蒋百里的态度有所缓和,允许家属每日探望,蒋佐梅更直接搬家到南京。有了妻子的陪伴,蒋百里在狱中才有了更多勇气撑下去。
在各界人士的施压下,蒋百里终于被释放。他也不忘自己军人的身份,出狱后就马不停蹄地为国事奔波。
1937年,蒋百里发表了军事界颇有分量的著作《国防论》,该论著成为二战中中国军队的战略指导依据。
因为来自日本,蒋佐梅在中日开战后面临着非常窘迫的境地。一边是故乡,一边是爱情。但最后,她选择了正义。
身为日本人,她没有为日本侵华找借口,甚至直言,“中日交战,是日本军阀侵略的过错”,自此一生也没有再踏上日本的土地。
在丈夫参加抗日行动时,蒋佐梅也带着五个孩子一直追随左右,支持丈夫。
蒋佐梅也为中国抗日,做出极大的贡献。她将家中积蓄全部捐赠给抗日组织,还把首饰变卖换纱布,日夜赶制绷带,送往前线。
然而不幸的是,蒋百里因操劳过度,在1938年11月病逝,未能和妻子继续并肩作战,也没有看到中国的胜利。
04
而对于蒋佐梅来说,丈夫就是她的支柱,如今他走了,她也就失去了依靠。她因丈夫去世悲伤过度,曾几度病倒。
她如此深爱自己的丈夫,却被诬蔑蒋百里的死与她有关,是她,一个日本女子,谋害了中国军官。
有人劝她回日本,但蒋佐梅不肯。因为中国是丈夫的家,也是她的家。
蒋佐梅坚强地重新站了起来,她决定继承丈夫的遗志,继续为中国抗战出力,同时也要将孩子们培育成有用的人。
其中最为人熟知的是三女儿蒋英,她是中国最杰出的女声乐教育家和享誉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在中央音乐学院担任声乐教授。而她的丈夫,是两弹元勋钱学森。
虽然蒋佐梅是日本人,但她从来没有教过孩子讲日语,家人平时都用地道的北京话沟通,她也一直以传统的中国文化教育子女。
远离故乡,在异国土地上饱受战乱之苦,失去最爱的丈夫,独自将五个孩子教育成才。这一切,都是她在88年人生旅途中的艰难经历。
1978年,蒋佐梅离世,她去找他的丈夫团圆了。
1984年,蒋佐梅的骨灰被蒋英护送至杭州,与父亲合葬于凤凰山下。墓地对面是一片樱花树,她在来自故国的花团锦簇下,永远偎依在所爱之人的身旁。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个国。深明大义,敢于抛弃故土,为正义发声和奔走。
蒋佐梅,一个爱国军官的妻子,一个勇毅坚强的女子,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