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曾经收藏过一段儿时间的笔筒,后来因为这些传统古董市场上赝品太多,果断止损、改弦更张。
在那段儿时间也曾接触过一些诸如唾壶、渣斗类的物件儿,因为它们被收藏者视为秽器,与被用来入土的冥器一样,往往会被人们排斥。
1、当代痰盂
前不久听说,我们小时候几乎家家都有的搪瓷痰盂突然火了起来,还被洋人当作花瓶摆在了架几之上,一时间这秽器登堂入室,俨然成了文玩?
吐痰,是人为了排出呼吸道液体的本能反应。
当然,诚心往别人脸上啐吐沫来表示自己了不起的人也有。
所以就有了“唾面自干”的典故,这件事儿出自《新唐书》,是文武双全的大官娄师德告诫他兄弟:如果被人啐了一脸唾沫,千万不要当人家的面自己用手擦了,等脸上的唾沫自己干了就是了,免得啐唾沫的人不高兴......
跟啐吐沫有关的事儿有许多,比如大官儿上朝,难免口里有痰什么的,有的忍不住就咽了,想想怪恶心的。
于是“袖狗”就有了用场。
所谓“袖狗”,顾名思义,就是揣在袖子里的狗。
古人褒衣博带,袖口塞进一只不叫唤的袖珍狗是很容易的,一旦狗主人想吐痰,这训练有素的狗狗便会张开嘴巴来接痰。
这权贵们的玩物藉此也就身价不菲,跻身于先富阶层了。
北京人梁实秋曾写过这样的文字:“我曾亲眼看见过一对夫妇赴宴,饭后在客厅落座,这位先生大概是湿热风寒不得其正,一口大痰涌上喉来,咔的一声含在嘴里,左顾右盼,想要找一个痰盂而不可得,俨然是一副内急的样子......忽的他福至心灵,走到他夫人面前,取过她的圆罐形的小提包,打开之后,啐的一声把一口浓痰不偏不倚的吐在小提包里,然后把皮包照旧关好,扬长而去。
这件事以后有无下文,不得而知。
当时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他夫人脸上则一块红一块紫。
其实这件事也还不算太不卫生。
我记不得是哪一部笔记,记载着一位最会歌功颂德而且善体人意的宦官内侍,听得圣上一声咳嗽,赶快一个箭步窜到御前,跪下来仰头张嘴,恭候圣上御痰啐在他的口里,时人称为肉痰盂。
”
“肉痰盂”到底是谁发明的?梁实秋记不清,而历史上的记载也语焉不详。
一般人认为这是严世蕃的“发明”。
具体就是每天早晨丫醒来的时候,有很多老北京人都有的吐痰清嗓子的雅好,于是丫就定了规矩:让三四十个美貌姬妾们蹲伏在床前,仰头张嘴依次上前接痰,一人一口,以示公允。
比这更恶心的则是他的另一项“发明”肛狗,就是在厕所跪舔的专业人员......有严肃的学者指出:淫筹、肛狗、玉屏风、温柔椅、白玉杯、肉痰盂等变态的香艳玩法,不是严世蕃的“发明”,其实是严世蕃最宠爱的小妾琢磨出来的——为了固宠、奴才们没有什么廉耻可言。
明朝的大官儿这样,清朝的大太监小德张也这样。
只是逊帝溥仪把这玩儿法给改了,他直接往太监嘴里撒尿,还美其名曰:龙溺。
2、青瓷唾壶
上面所谈,其实都属于另类。
中国人吐痰曾有专门的器物。
比如唾壶、渣斗、痰盂。
金陵大学首任校长福开森曾经说过:“中国人用痰盅吐痰实在高明,如果怕不卫生、痰盂里洒点消毒药水,再加上个盖子,岂不是尽善尽美了吗?”我也认为:西方人将喷嚏打在手帕上,备不住还有点儿鼻涕粘痰什么的,叠一下然后放进兜里,岂不是更脏?
3、黄釉渣斗
当年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在公使馆的客厅条案正中,摆放了一只青花瓷痰盂,上面插着雀翎扇。
朱尔典说这个痰盂是从地安门大街一个小古玩铺买来的。
经过瓷器名家鉴定,是明朝皇帝御用品。
因为痰盂属于秽器,不敢烧上年号,以免有污圣德。
我曾在颐和园大戏楼也拍摄了好几个明清渣斗,个个都不大,属于古人“唾壶”一类的规制,不像近世的痰桶那么高大威猛,明朝到底有没有可以插翎毛扇那么大的痰桶,怕是瓷器名家也说不清楚。
大声吐痰,曾被视为孔武有力的体现。
李白“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的诗句也很有名。
李后主《一斛珠》词云:“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
”则很香艳。
所以林语堂把吐痰视为“国粹”,他活灵活现地描述:“那吐痰的动作普遍有三拍,起先二拍是准备那最后的一吐的咳嗽与扫喉咙的声音。
那最后的一吐是一种急而强的声音作出来的,是慢板后的急眼。
如果吐痰吐得合乎美学,我倒委实不介意细菌会因此而播散到空气中去,因为我曾亲受过这种细菌,而没有觉到对我的健康有什么显著的影响。
”
清末公办学堂使用的《简易识字课本》中有这样的话:“若有痰唾,勿吐于地。
”孙中山也说随地吐痰和任意放屁是中国人的两大恶习。
到了1930年,细菌学家高士其留学归国,以科普文章告诫国人不要随地吐痰:“每24小时之内,一个肺痨病颇深的人,口里所放出的结核杆菌共有15亿到40亿个……真是一痰之微,不知害人多少啊!”紧接着,民国政府以江西为试点,开始推行“新生活运动”。
常凯申在题为《新生活运动之要义》的演讲中指出:“我们一有合乎礼义廉耻的新生活,就从不乱吐痰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