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旅游,但是对我来说,绝大多数国内的小吃街千篇一律:滋滋作响的铁板鱿鱼,未知化学品勾兑的各种果茶奶茶,一本万利的薯塔薯条等等。要么就是不管大江南北,放眼望去满是土味关东煮和长沙臭豆腐,毫无本地特色可言。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一个个网红旅游街(户部巷城隍庙夫子庙南锣鼓巷等等等),摆着的却是工业流水线里量产的所谓风味特色景象。如过眼云烟,让历经沧桑的我心中无法引起一丝波澜。
毕竟我也是一个稍微有点阅历的男子,走街串巷,不在话下。只有在共和国的心脏北京,我才感受到了非一般的野性冲击。这个冲击,就是王府井小吃街。
△ 2000年11月,北京王府井小吃街开街,自对外开放起的第一天就人满为患。via摄友之家
不是我见识少乱讲,就连在《生化危机》里大杀四方的爱丽丝,来到这里,也吓得直捂嘴,可见王府井比浣熊镇生猛多了。
走进王府井小吃街,只见狭窄的小巷里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小贩们操着全国各地的口音叫卖自己的“北京特产”,不知名的各路毒虫猛兽被串成烤串售卖,madein义乌的七彩纪念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些千奇百怪的商品看起来都和北京关系不大,但是能让他们共聚一堂而不违和,这种感觉很北京。
在小吃街最外侧,能看见被誉为北京特色的炸蝎子(其实油炸蝎子是一道山东菜)。在小摊最显眼的地方,还没咽气的蝎子被竹签串成串,扭动着身体吸引游客。
其实,这种炸蝎子虽然看上去很恶心,但是实际上味道并没有很猎奇。老板为了提升口感,还撒了很多作料,所以吃起来和炸虾差不多,就是肉比较少。
△ 炸蝎子连毒刺都没拔,看起来非常野
再往前走,你会发现,凡是塞得下牙缝的虫子都被烤熟了,仿佛步入了《星际争霸》里被轰炸的虫族母巢。
△ 核平母巢
△ via.youtube: SandiaAventurera
比如炸知了和炸蚕蛹。我一直觉得炸蚕蛹这东西不厚道,把蚕的身子跟房子都给炸了,堪称内外两开花。
△ 比如炸知了和炸蚕蛹
△ 烤蚂蚱之流只能勉强吓唬一下小布尔乔亚
随着我不断深入的调查这里的食物,我发现这里很多用来吸引游客的生猛烤串,其实是很多人在家里好生伺候的爬虫宠物。
之前说的油炸蝎子(沂蒙蝎)之流只能算是入门级。这里的狠玩意儿远不止于此。比如他们还有炸蝎子plus。一只更顶三只强,而且还是钢琴烤漆色。
虽然没有纸质标识宣传,但是有不少小贩称这种大号的黑蝎子是帝王蝎,60块钱一串,吃了就有帝王命,吃到就是赚到。懂行的我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谎言-这是雨林蝎,单价15上下,是一种宠物。吃帝王蝎有帝王命,那吃了雨林蝎岂不是要到雨林里爬树当猴儿了。
在雨林蝎身旁,是一群烤熟的蜘蛛。虽然尸体已经熟透了,但是根据我的观察,这应该是是爬虫圈的另一种明星宠物-智利火玫瑰蜘蛛。
△ 烤熟之前长这样
一位带着广东口音的“正宗老北京人”摊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每一句话都用儿化音结尾:“北京特色,一滋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儿。”,“小弟,要不要来点炸蜥蜴儿!”但是我没敢点,因为我怕这蜥蜴是从药酒里拽出来的,遇见火就全烧没了。
△ 蛤蚧被扒了皮摊开,海龙被油炸,小的是疣螈。
其实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蜥蜴,学名蛤蚧,也叫守宫,大壁虎。真·老北京人管这个叫蝎虎子。不仅是一种中药药材,同时也是一种爬宠。同一只蛤蚧,它可以在爬宠主人家里好吃好喝颐养天年,但是在这里,就只能往身上撒把孜然了。
△ 同一片蓝天,不同的命运
至于旁边的小蜥蜴,是黑棕疣螈,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希望有些人不要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最重口的是号称有药用功效的烤蜈蚣。很多蜈蚣被串成串后并没有没烤,只是摆在外边,估计小摊老板们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尝试。
至于这个烤蜈蚣到底有什么药用,我问了三个不同摊位的老板,他们也给了我三个不同的答案:一说能养阴清热,消肿止痛。另一个说能消肿利尿,安神补脑;最后一个说能拨脓消肿,化痰散结。统一都用四个字成语格式来回答,就像老中医给开药。虽然他们都说能消肿,但是谁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人被蜈蚣咬了以后伤口反而会肿,照理说吃了蜈蚣应该肚子肿才对。
除了格式必须统一四个字以外,他们还有一件事达成了共识:他们都表示自己没吃过,“因为好东西都是要留给客人们吃的嘛。”
为什么王府井成为爬宠的地狱?还是有经济学的道理的,无非是比狠,玩差异化竞争。
△ 著名叫卖大王臧洪助兴开街仪式
作为景点,王府井小吃街一直以来都有不少竞争对手。在北京除了要和不远处的东华门夜市争一杯羹,还有簋街和南锣鼓巷。
一方面,北京小吃相对粗犷。对于其他地区的游客来说,北京粗狂质朴的艾窝窝,确实比不上四川的凉糕细腻精致,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北京小吃除了能守住北京人的胃以外,基本上没有向外扩张的可能性。
△ 高下立判凉糕图源自百度百科
另一方面,全国各地的小吃街商品同质化愈发严重。可丽饼、吉事果、大薯条以及薯塔这一路的小吃,成本低售价高,不断占领各大小吃街旅游景点的商铺。正宗的本地小吃商户,不得不通过降低成本及质量的手段来与之抗衡。
前有狼,后有虎。比美食,比不过。比个性,小吃街卖的食物也跟别人家的差不多。想要脱颖而出,就只能靠出奇制胜,满街奇形怪状的烤虫,就是出奇。
炸蝎子,是一道山东菜。烤蜘蛛,属于云南小吃。蛤蚧皮,又是一味中药。但是让这些狠菜齐聚一堂,那就是王府井特色了。组建了这支“烤虫者联盟”,王府井小吃街在全国立住了自己的招牌,所向披靡,用炊烟给海内外的游人心中留下了阴影。
YouTube上,有无数老外来王府井吃蝎子猎奇的视频,这,已经成为了国际比狠胜地。
△ "非常脆!"via.YouTube博主,Anthony (TeachEnglishInChina)
△ "很有嚼头。via."YouTube博主Travellight
△ "咱吃活的"via.YouTube博主MattSights
忘了说了,我除了是一位猎奇食客,也是一个咨询公司的工作人员。
王府井小吃街这些年来打出了自己的特色,想要走的更远,我有以下几条建议:
1发扬特色比狠精神。现有的蝎子,蜘蛛,蜈蚣和蜥蜴等猎奇食物虽然很刺激,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游客们终会产生审美疲劳。我建议商家推陈出新,再做一些补充,让游人们有更多期待。
△ 比如非洲大蜗牛也是一种食物,有成为招牌菜的潜力。
2整体风格网红化。去年红遍社交网络的ins风,其实就是社交网络生造出来的产业链。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发明一种王府井style,引领众多潮男潮女的走向。
3在营销方式上可以把王府井宣传为哥们义气,狠人相聚的胜地。
咱做买卖、谈生意、见投资人别星巴克、漫咖啡了行不行?别玩小布尔乔亚的,来点狠的。王府井走起。
谈生意,最忌讳三拍(事前拍胸脯,事中拍脑门,事后拍屁股),检验合作伙伴是否靠谱,最好给对方来串炸蜈蚣。不敢吃,说明诚意不到位。
键盘侠们成天躲在赛博世界里激扬文字,虽远必诛。为一个观点站队分组,争论不止。我建议他们来王府井比吃,谁敢对着烤蜘蛛身上咬一口谁是真的狠,不过他们大概率会直接放鸽子。
△ 陈冠希:我来了,你却没有
我的一点小意见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