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是一个汉语成语,则来源于《论语·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所说的“三十而立”,是指:到了三十岁这个年纪的时候,做事合于礼,言行也很得当。
所以,三十而立,是在说:“在前面阶段的学习和充实自己修养的基础上,确立自己在为人处事,对待生活的态度和原则。”
但是,三十岁,是个奇妙的年纪,也是人生中的一道门槛。三十岁,求学时期留给你的知识逐渐被遗忘,而社会给你的经验教训似乎还远远不够。来到三十岁的人,就像是左右为难的将军,四面楚歌,带着一支彷徨无措的孤军,奋战在未知的战场上。
所以,三十岁,鲤鱼跃龙门的最佳时机。是继续做一条无忧无虑的鲤鱼,还是经历风浪化龙升天呢?对于市井出身的才子唐伯虎,在面临三十岁这道坎的时候又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呢?
这里,我们不妨来看一封信。
五百年前,唐寅给好友文徵明写了封信,可以说,这封信的写信人和收信人占据了弘治年间一半的江南才气。这封信洋洋洒洒一千二百字,我们能从这封信中,看到的却不只是唐大才子的学问,还有一个步入而立之年不久的男人,与命运抗争时的辛酸与苦楚。
一个自幼生长在鱼米之乡的风流学子,竟以一种颓废落寞的形象出现在这封信中,让人不由喟叹命运的波折。信中的唐伯虎带着重枷,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公差打得满地乱爬,满面辛酸泪:“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洟泗横集”。
明朝司法机构的力量让人不寒而栗,任你,如何风流倜傥,如何恃才傲物,一副枷锁,一副夹棍,只消惊堂木一拍,保你满地乱爬不成人形。
唐伯虎在信中对好友诉说了自己一年前的遭遇。
弘治十二年,三十岁的唐伯虎意气风发地来到京城,不论秀才、举人,唐伯虎都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这让他如何不意气风发?三十岁的唐伯虎,自然不甘做一条彷徨的鲤鱼,化龙升天,这才是他的终极理想。
很多人都以为,唐伯虎是出身于名门世家,实则不然。唐伯虎在信中交待了自己的出身:“居身屠酤,鼓刀涤血”。自幼混迹市井的唐伯虎,干着杀猪宰羊的屠户营生,所以,唐家只是一户市井小民罢了。
唐伯父的父亲不想让儿子与自己一样成为屠夫,所以,倾尽家财请来名师教育唐伯虎。唐伯虎也做好了准备,十三岁的唐伯虎潜心读书,与世隔绝,在寺庙的钟鼓声中苦读三年。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六岁的唐伯虎前往苏州府应试,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秀才。
唐伯虎首战告捷,使他的大名传遍大江南北。唐伯虎并未骄傲自满,而是继续苦读,十三年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举人。唐伯虎的资质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苏州刺史曹凤说道:“这可不是一条小鲤鱼,他的尾巴已经燃起了烈焰,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唐伯虎不但获得了地方省厅级干部的赞誉,就连中央来的领导也对其交口称赞。唐伯虎在南京参加举人考试时,主考官梁储在看到唐伯虎的文章后只说了一句话:“这不就是解元写的文章嘛!”就这样,唐伯虎高中解元。
梁储返回京城后,激动地对帝师程敏政说道:“今年有个考生叫唐伯虎,是江南地区的尖子生,程先生一定要多多关照!”更巧的是,程敏政正是当年负责会试工作的主考官,在听了梁储的一番话后,当即拟定了三套试卷,交给唐伯虎命他答卷。
自然,唐伯虎对答如流,程敏政十分满意。
从地方到中央,唐伯虎似乎已获得一顶无形的桂冠,他的人生只待一次法定的考试,就能顺利化龙。从先前的情况来看,唐伯虎最不怕的就是考试。在与文徵明的通信中唐伯虎说道:“岐舌而赞,并口而称。”从这我们就能看出,当时的舆论对他的赞美已臻极限。
唐伯虎三十岁这年,顺理成章的来到京城参加会试。那一年的考卷非常古怪,天下考生为之束手,在所有学子中,只有两份答卷脱颖而出。程敏政拿起两份被装订的考卷,在不知道考生姓名的情况下,就已猜到两名考生的身份:“这两张试卷肯定是唐伯虎和徐经的。”
似乎,冥冥之中唐伯虎已成了钦点的状元,结果公布前,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今年的新科状元已板上钉钉,就是吴县的唐伯虎。”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然而,读书人们的眼睛却是血红的。此时,每个竞争者都理所应当地将唐伯虎视作仇敌:“握拳张胆,若赴仇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不管认不认识唐伯虎,似乎每个读书人都将唐伯虎视作杀父仇人,对其千夫所指。
终于,朝廷中的高官坐不住了,有个叫傅瀚的站了出来,将这件事升级到政治事件。
傅瀚觊觎程敏政的位置已久,早就想找茬参他一本,这次会试,正好给了他打压政敌的突破口。傅瀚唆使一个小官向皇帝送密折,在密折中指证程敏政泄露考题,还将这起事件添油加醋道:“三场会试在未开始时,考试的内容和题目就已传遍大街小巷,而唐伯虎和徐经则拿着题目四处显摆:‘此岂科目所宜有,盛世所宜容?’”
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也搞不清楚孰是孰非,皇帝对江南才子的名节倒不怎么在乎,只是自己的老师受到污蔑,总会让万岁爷脸上无光。
于是,弘治帝将密折交给礼部处理,礼部的调查结果则是:“这份密折并非空穴来风,建议查卷后再做定夺。”最终,查卷的结果让程敏政松了口气,程敏政审阅的试卷中,并没有唐伯虎和徐经的。然而这个结果只是给了程敏政清白,作弊的帽子还是扣到了唐伯虎和徐经的头上。
考试结束后的三月“天子震赫,召捕诏狱”,唐伯虎锒铛入狱。
满腹经纶的唐伯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陷入政治斗争的泥潭中。这件事关系着天下学子的未来,关系着帝师的荣誉,关系着朝廷格局的变动。唐伯虎知识参加一场合法考试而已,却没想到这场考试竟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苦读二十年的唐伯虎根本没学过怎么从这场风波中脱身。
我们不妨将镜头回溯,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唐伯虎蒙受不白之冤,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呢?
唐伯虎在参加会试时是坐着渡船出发的,而考生徐经与唐伯虎在同一条船上。徐经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书生,为了给自己的试卷加分,徐经想靠近鼎鼎大名的唐大才子,混些名气。二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在船上日夜笙歌,一路潇洒赴京。
一个满腹经纶的书生和一个腰缠万贯的书生,两人又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二人来到京城后,徐经每天都邀请京城的达官显贵前来聚会,见面就介绍道:“这是即将成为状元的唐大才子,而我是唐大才子的好朋友。”唐伯虎大概默认了这种介绍方式,与徐经流连于各种社交场合中。
有钱又一肚子坏水的徐经必定要生事,徐经找到程敏政的随从,花重金买了一份考题,并请教程敏政如何应试。老实巴交的程敏政耐不住徐经的软磨硬泡,替这位潇洒多金的学子拟了几分考题,徐经又将考题拿给唐伯虎。
但是,不幸的是,唐伯虎在做完考题后太过兴奋,将这件事告诉了另一名考生:“今年的考题很有可能是奔着这个方向走。”这种方式有点像是如今高考的猜题,不过,在那个年代,这种猜题的方式与泄题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唐伯虎获得考题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考生圈子中传开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就昭然若揭了,唐伯虎给别人留下了小辫子,也断送了他的仕途。剧变发生的那一年,唐伯虎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对于唐伯虎来说,是做一条鲤鱼?还是一跃飞过龙门?
结果已无悬念,朝廷将这条飞过龙门的鲤鱼赶回泥塘,并且,永远取消唐伯虎的应试资格。这场发生在人生关键时期的剧变,使唐伯虎的人生与理想背道而驰。那么,唐伯虎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呢?除了牢狱之灾外,“愧色满面,夫妻反目”他的第二任妻子也离他远去。
唐伯虎了无生趣,但想到自己还有个可怜的弟弟,所以,只能屈辱地活下去。就在那一年,唐伯虎不再将政治家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而是寄情于山水,选择走上艺术路线。他的决定或许是对的,唐伯虎虽才高八斗,但是,他的性格却很难让他在官场上立足。
一年后,唐伯虎释怀了,给自己的好朋友文徵明写了封信,辞去了浙江的工作,潇洒地走了。并没有坊间传言中秋香的陪伴,与唐伯虎相伴的只有人世间的沧桑。唐伯虎来到庐山,来到洞庭湖,走进了十六世纪的艺术长廊,这一走就是五百年,走出了一条诗与画的康庄大道。
回想唐伯虎三十岁的经历,或许,身为后来人的我们没有资格去评说唐伯虎的轻狂。试问,一个满腹经纶的才子,达官显贵用金钱砸你、政治家们用荣誉捧你,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经历过大起大落,又有什么理由不轻狂呢?临终前,他曾写下一首《临终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所以,“轻狂”,对于唐大才子来说,或许才是一种“看穿”。
唐伯虎故居仅存遗址,但是,位于苏州市西郊横塘唐寅墓还保存完好,1955年重新作了整修。动乱期间,墓地遭毁坏,后又修复。唐寅墓包括:闲来草堂、六如堂、梦墨堂、墓区、神道、牌坊。整个墓地错落有致,恬静中透出几分风雅。墓碑上刻有“唐解元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