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021年1月26日,北风疾疾,早上醒来的时候,微信通讯录上有个红点,通过之后,他说有个故事想跟我们说一下,本来这个故事,他已经准备永远封闭在自己的内心里了,但是看了我们的档案故事之后,他觉得我们也许会相信他说的这个故事。
他告诉我们他是天津塘沽人,从小一直生活在天津,但是长大后,他并没有像多数人那样选择北京,而是作为沪漂,在上海某互联网公司工作。现在过着996辛劳而索然无味的生活。
996的程序员他曾在2019年的8月18号,也就是他记忆中潘博文的生日那天,在知乎上发过帖子倾诉了一下。但是后来,因为招来过多的质疑和不必要的麻烦,他最终选择了删帖,并且被迫承认自己是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沟通症的人。对网友说:那个“潘博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那,这个潘博文到底是真的吗?”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我们人类难以理解的事情吗?”“相信”“那他就是真的……”随后他又再次给我讲了一遍那个故事,不存在的同学。
2013年4月25日周四,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以及只存在于我记忆里的那位同学,潘博文。
我写出来的这些事情,可能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包括家里人和朋友,他们说我因为学习压力受了刺激,甚至怀疑我精分,以至于高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对现实世界的怀疑中度过的。
我高中在天津塘沽某以素质教育而闻名的中学,天津高考的竞争并不是太激烈,所以大家高三时没有太大的压力,那天距离高考还有43天,上午第四节课是高三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五一假期后课表还要做调整。
校园
我们的体育课是走班上的,每个人可以选择诸如篮球瑜伽武术等项目,所以在自己选的项目里会遇到其它班的同学。我的项目是羽毛球,老师姓金,他和学生们最能打成一片,通晓日语和摄影,还是《游戏王》的铁杆粉丝。当天金老师跟我们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又录了一段高考加油的视频,就让我们解散自由活动了。
一部分女生选择回教室复习,也有带羽毛球拍的留下来打球,毕竟高三遇上这样忙里偷闲的时光不容易。我是带羽毛球拍的,准备和同班同学小温来一局,如果我能回到那一天,一定会狠狠抽自己一顿,然后回教室上自习。
一开始我们在甬道上打球,没十分钟觉得太晒,就准备找个阴凉地继续打,然后走到了宿舍楼的前面,宿舍楼和食堂连在一起,自从全面走读之后很久没有住人了,我们过去的时候,10班的L君和潘博文在宿舍过道的树荫下打得正酣。
潘博文是我初中同学,初中在3班,是英语课代表。L君就是潘博文介绍我们认识的。我们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我和同学小温打,L君和博文继续打。
后来小温嫌我手劲儿太大,换成我和博文打,L君和小温打。后来博文把羽毛球打歪了,球歪着掉进了宿舍地下室露出地表的换气窗里面,主要是因为买了YONEX的专业用球,一个球就顶我早中的饭费了,我做出了至今懊悔的决定——去捡球。
半露在外面的换气窗
很多地下室都有这种半露在外面的换气窗,要捡球首先得进到宿舍楼里去,我们一开始不抱太大希望,但鬼使神差地那天楼门并没有上锁(平时都是用锁封死的),用手一推就开,里面一股凉风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潘博文主动提出去捡球,我也一口答应进去,L君比较好事儿一块跟过来,最后留下小温给我们看球拍。
推门进去就是一堵墙,墙上写着住宿规定,落款是03年,往左走就是一楼的宿舍,都是老式的木门,虚掩着。尽头是个洗漱间,弥漫着一种类似氨水的味道,楼梯间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进到楼梯间,里面不是很黑,正午的阳光正好能照进来。只是往下走的楼梯横七竖八地堆了课桌椅,看了有点发怵,我跟他俩说要不然不捡了,L君跟我说来都来了,他比较瘦,身子轻便,直接翻了过去,我就跟着绕过去,顺便给潘拉了把手,我们仨沿着没有护栏的水泥楼梯一直往下走,堆得东西多,花了大概一刻钟。
下到一半是个水泥平台,具体有啥也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地下一层还有往下的路,但是被好几个锁封上了,外围是个大厅,有个敞开的小门连着走廊,门的尽头有亮光。我们准备往前走,潘博文突然说他的钥匙掉在楼梯上了,要回去拿,我发觉有亮光应该是地下室朝阳的一面,就和L君进小门了。L君有点害怕,我跟他说我带了手机,给他看在地下室还有信号。
我因为是学校门萨社(这个社已经没了)的社长,去年暑假的时候来过学校,有门卫处Z伯的电话,而且二姑父是W队的战友,实在被困住了还能打电话叫人。大不了领两张过失单(我们学校带手机被发现是一张,抽烟三张,积累三张过失单回家反省一天,五张得一进档案的处分),要高考了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L君跟我进去了,我当时也不知道门里面是什么情况,光在前头,但就是没有方向感了,想退后也没得办法,反正这里不是我们掉球的地方,我们转向了,这里就跟地下停车场一样空旷,我当时也不是恐惧了,感觉热血上涌,跟L君说朝光跑,我们不知道怎么跑过去的,尽头是楼梯,记得我们看到亮光就连滚带爬地往上走。
我们从学校后门对着的那所小学的楼道里出来了,回到室外的那一刻,我和L君顾不上什么了,大口喘气。旁边是一群小学生在出校门,现在应该是中午放学的时间,我们就顺着学生和家长的人流出门了,连午饭都没顾得上买,直接从后门回学校了。
我的高中应该是全天津唯一一所不是正北正南向的学校建筑,哪怕海河教育园的新建的校区也没这么斜。
当时的路线图
进班看见小温,他说看我和L君不出来,就直接把我的拍子带回班了,我问他潘博文的球拍呢(李宁的也挺贵)?他一脸疑惑地说潘博文是谁,我说就是跟咱们打球的10班那个啊,然后争执了一会儿,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潘博文,也没有什么李宁球拍。
之后,我去10班找潘博文,结果迎面碰上L君,他脸通红一脸激动地跟我说了一堆,特别大声就和嗷嗷叫一样,搞得楼道里的人都看着我们。我说到底怎么了,他冲我吼潘博文消失了,我心咯噔一下,说他不会在里面摔着了吧,L君当时眼泪都出来了,说他们都不认潘博文了,说L君神经病。
然后年级组长X老师正好路过,以为我们俩吵架了,过来和事儿。10班里不断出来人说L君受刺激了可能中暑了,我问路过的一女生潘博文在哪儿,她跟我说L君中午回来一直说一个叫潘博文的人,可10班根本没有这个人,不知道搞什么鬼。
我听完赶紧下楼,去宿舍楼那里,结果宿舍楼的门和往常一样,加了把锁。我当时就软在那里了,头嗡地一下。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老师讲的什么我也忘了,当时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下课之后,我马上去找了金老师,结果在10班那一栏根本没有他的名字,问他潘博文是谁也一脸懵。我不想描述那个下午我是怎么度过的,只是小温坚持一下午没理我。
晚自习时听班主任——一个中年男性语文老师说,10班有个人高考压力过大,说胡话被家长接走了,顺便讲了个冷笑话,说是让我们减压,之后又一直扯到十天前湖人对勇士的比赛。
晚上回家的路上,本来想看手机登QQ,却发现手机莫名没电了,按照常理来说,任何手机的续航都没那么差。回到家破天荒地开了一次电脑,结果发现L君被踢出年级群的信息,他貌似发了一百多条关于潘博文的信息,也回了我99+。我颤抖着搜了潘博文,没有这个好友,当时我几乎要晕了。
我姐看到我开电脑,说她要用PS,我就拿着手机充电去了。
开机之后,时间显示的是1970年1月1日11:52,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画面,不过连上wifi之后时间正常了,QQ超时重登,无记录。
相册大部分内容都损坏了,除了贴吧保存的图片。我不知道我怎么度过的那个时刻,之后这部手机就一直无法使用相机闹钟和指南针。报修之后门店说陀螺仪损坏,镜头没事儿,相机我高考后重新刷机之后倒是能用了。
之后无论是跟同学聊天,还是以前的朋友,他们依然对潘博文毫无印象
回忆里的画面
潘博文这个人,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除了我和L君之外,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存在。我还记得他的学号,但再看到花名册的时候,他们班整个学号都前移了一位。我在晚饭的时候把这事儿说了,结果得来的是一句“你没发烧吧”,后来周末被亲姐(天医的硕士)拉去医科大医院心理科看医生,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一位姓杨的大夫接待的我,最后他让家里别放在心上,说我就是高考压力大。
我之后的反应倒是平淡极了,只是不敢往10班门口凑,10班班主任也找过我,告诉我L君情绪不稳定,不要贸然跟他接近,L君闹腾到二模也消停了。
高考,以为自己能上南大的我,理综雪崩,物理没及格。凭着120+的语文和140+的数学(天津卷比全国一简单)去了西南的一所211。
小温去了北京学土木,L君从211的水平掉落到天津理工,大二的时候就失联了,只是偶尔在朋友圈发代购,听周围人说他被送去土澳深造了,老师们都当他是高考之前心态爆炸的反例。
潘博文如果还“存在”着,应该至少211的水平吧。我记得潘博文的小学——新港四小,初中——塘沽二中。他的生日——1996年8月18日,甚至他家的住处,新港街道的某个老社区,他约好高考之后跟我玩游戏《伊苏四:塞尔塞塔的树海》,他喜欢徐良的歌,是泰达队的球迷,但我就是证明不了他存在。
下面的内容来自他在知乎发过的帖子,目前原贴已经删除了,且看且珍惜吧!
以下内容为2019.8.20更新:
我不是网络写手,就是一个码农,没必要在这里用我为数不多的双休长篇大论编一个故事来哗众取宠,更何况我已经两年没踏足天津,没必要写恐怖小说吓唬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一度怀疑过自己得了癔症或者偏执等精神疾病,上大学和工作的这几年也约了不少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都是心理压力大,我有段时间真的希望被诊断出什么来,但事与愿违。
我和潘博文的关系真的特别好,初中班主任姓刘教数学,我们俩都是英语徐老师的课代表,特别感激徐老师出色的教学能力对我英语水平的提升。初三的时候每晚都是我先送潘博文去浙小公交站等107,然后再回家。潘博文家住北仑里,中考后的暑假我去过他家,虽然不记得门牌号,但是依稀记得有一块新港路大队的路牌和十分高的电线杆,他家记得是一室一厅的,细节忘记了。
潘博文家附近
他父亲应该在国企,母亲在中原百货卖化妆品,因为送了我姐一套dior的彩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潘博文比较喜欢玩游戏,从胡侦探传说到老滚5我们玩了个遍,初二的时候我还送过他一张米米卡,当年赛尔号有个叫哈姆雷特的精灵,就是他拿我的号过的。
高中时他比较低调,依稀还记得他没进学生会,足球赛貌似参加过,不过具体的信息也握不住了。高一的时候有一回潘博文政治课写数学让老师发现了,还被拎出去数落了一顿,他跟我吐槽,所以现在还记得深。
他物理也不错,经常学老师用方言说话,掌心磁四指电拇指力,借了我一本《更高更妙的物理》,物竞用书落款还有他的名字,如果我能回天津,翻箱倒柜也要把这书找出来。印象最深的是11年清明节那天,我和潘博文一起去泰达足球场看了场泰达对墨尔本胜利队最后1-1平。
那天和L君出来之后也发生了不少诡异的事情,我记得当时三轮复习,数学有选修4-2讲矩阵和选修4-6讲数论,4-6的拉格朗日插值法我怎么也弄不清,数学老师还跟我说人傻一辈子事,你用不要的二项式除多项式就行。结果高考发现没有数论选择和矩阵大题还以为今年分布列换矩阵套路变了,结果我通过各种渠道得出一个结论,13年只有江苏和上海学4-2,4-6是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学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我记错了,因为我后来编程也用插值法,同事都是照着GitHub自学的,可是我又是从哪里学的???
潘博文身材偏瘦,戴眼镜,皮肤比较白。在我的记忆里沉淀了那么多年,连对他的印象都模糊了。你们可以说我是编的,可是我虚构这个人意义何在呢?如果我的文笔好到能去起点写文,我直接瞎编一个华夏国汉东省,起个龙傲天的名字直接在天涯贴吧开连载不就行了?如果我在这里无中生友,必须得先架构一个不能矛盾的世界观体系,然后为了不露馅继续添加细节,我要是编的何苦把具体的地理信息数学知识点甚至直男不太懂的化妆品名都介绍一遍?潘博文是我朋友,我写出来什么都会让我感觉我在消费他,有的时候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无奈了。高考到现在,我不止一次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怀疑,写出来就当树洞了。
以下内容为2019.8.23更新:
我明天去医院,之前几次就医都没有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次打算给医生看这篇文章。联系L君了,明天医院看结果,谢谢各位,决定好好工作了。
以下内容为2019.8.24更新:
今天是8月24日,去了医院,医生根本不在乎这篇文章,建议如果这个事情不影响我生活,就不要去追究了。L君我觉得他不想再触及这件事情。答主周日上班,抱歉不能回复。有提出让我去潘博文家看看的,其实我高考之后路过那里很多回,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罢了。至于初中毕业照我当然翻过,潘博文消失的当天晚上就翻了,合照里找不到他,高中毕业照是5月末照的。当年流行填写同学录,他那页应该在很靠前的位置,但是始终没有那一页。时间冲淡了别的情绪,我也无法还原当时的一举一动。
以下内容为2019.9.22更新:
今天是周末,川沙外面天雾蒙蒙的,下着雨,风也很大。不由得想起我的朋友潘博文,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或者评论区让我怀疑他是我为了排忧解闷臆想出来的人,我不想过度纠结。我还能回忆起的就是潘博文老家在河北唐山迁西,因为他跟我说过家乡的水下长城和喜峰口这两个比较著名的景点,之前追过名叫《明末边军一小兵》的网文,对喜峰口、冷口、界岭口等蓟镇要塞印象很深。平时开玩笑的时候,他就和赵丽蓉春晚还有相声《宇宙牌香烟》的推销员一个调。但是因为天津有几个地方也是说唐山话的,所以还不敢确定。
至于潘博文的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太多细节,并不是我刻意隐瞒,这段记忆不知为何一直都很模糊,好像被什么擦去了一样。如果我真的编故事,肯定要对他家大书特书。一室一厅的华北普通老式小区,当年盖的楼基本都一个样子,仿照苏联形式。我和他放学不顺路,我住火车站附近,他在港口附近,不过因为我家离学校近所以为了聊游戏能每天送他去车站。
评论区找出了不少信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校友都出来了,不过我不能说得太详细,和公司里同事知乎互关的有很多,已经有人开玩笑问这篇文章是不是我发的,如果领导和HR看到了,对我日后的工作可能有影响。
最后附一张最近和高中同学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
PS官方提示:目前知乎上关于“潘博文的原贴和回帖”已经被删除了。
其实这件事如果真的仔细去探寻,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到底是文中的经历者和L君进入平行宇宙,还是潘博文在无意识中进入了时间裂缝?
或者说这确实只是主观问题,是文中经历者进入了一种长期记忆错乱的状态?
以前看到过一种说法,有些孩子会在童年时在脑海中构建一些虚拟的朋友,他们可以陪自己聊天玩耍,而这些虚拟形象会随着年龄的长大,对客观世界的认识逐渐消失。
潘博文或许并不存在,TA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双相情感障碍促使上文的经历者产生了诸如幻觉之类的精神症状。
这位神秘的读者,在最后告诉我,他最近一直吃有关精神方面的药物。
其实根据双相情感障碍会导致幻觉之类的精神症状,理论上我们是可以相信经历者的所讲诉的一切的。因为人的经历可以分为,现实经历,还有精神世界的经历,只是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精神世界的经历,很难感受到,或者大脑有意的让大部人分忽略了这部分经历。
综上所述,再结合经历者自己的言语,潘博文或许在现实中并不存在,TA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双相情感障碍促使患者产生了诸如幻觉之类的精神症状。从理论上来说,双相情感障碍会导致幻觉之类的精神症状。他的澄清也完全成立。
或许在最初,在这冰冷的现实中,他需要有一个名叫“潘博文”的人来中和他在现实世界中所受到的伤害。
不过,在第二天,我遇到了一个在某知名大厂任职的技术大牛,跟他无意间聊起了这件事。他说可以试试看看,在网上这个“潘博文”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他通过一个我提供的几个信息,通过某个大数据检索软件,很快就在百度贴吧,找到了一个名叫潘博文的人。
潘博文的贴吧
潘博文初中读的塘沽二中,高中读的塘沽一中。应该是13年高中毕业,也就是10年入学。而贴吧上这个“潘博文”的信息,跟他完美的匹配重合。
最后,如果有相似经历的读者,不要自我封闭或者沉默,有疑惑的话请及时去医院咨询医生。
潘博文第二?时空BUG?精神疾病?骗子?夺舍12年?讲个最新发生的怪谈...
2021年1月27日阴
该怎么去解释一件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我一遍遍地解释着,刚开始别人好奇地听着,时而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时间一久,大家觉得没有耐心听,再后面嘲笑我是精神出了问题。也许人最可笑的是听到于常理相违背的事起初是好奇,无法理解后就会不耐烦甚至转向嘲笑与攻击,并贴上异类的标签。
我现在也是常人眼里的异类,尽管这大半年里哥哥很耐心地教我使用社交软件智能手机还有如何是学着适应这个世界,但我偶尔也能看出他失望且疲惫不堪的眼神。
我开始担心他下一秒也会像别人一样突然冲我嚷嚷叫我不要再说了,大半年里噩梦连连,梦里哥哥对我说要不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早就把我丢到精神病院了。但是我一次次地确认过我只是失去这12年的记忆,我并不是弱智没有幻觉,我很清楚我现在眼里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一样。只是我充满了陌生感。
我的记忆始终止于在08年夏天的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那年国内发生两件大事,奥运会和汶川大地震,那年我15岁,上初一。我记得那个夏天的晚上,停电了。我和哥哥还有妈妈坐在自家平房楼顶乘凉,看着星星聊着天,渐渐进入睡意,便倒在铺好的草席上闭上眼睛。
醒来后就是半年前了,还是在楼顶,不过不是自家楼顶,是在九楼楼顶,我很疑惑还没来得及反应,哥哥便大喊我的名字一把抓住我,我看向他,他比我熟知的那个哥哥胖了些,五官基本没太大变化。后来我才知道那不叫胖了些,说不上的很奇怪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不止他,我身体上和初中差别很大,我意识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的时候很惊愕。他说就我一个亲人了,让我不要再出事了。听他说着爸妈两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我悲痛万分但是却哭不出来,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明明刚刚还和妈妈一起在天台上,还说着等电来了就打电话给爸爸。
哥哥以为我受了刺激,要带我去看医生。我坚决不去,去了神经病院同学们一定会笑话我。哥哥说我已经大学毕业三年,自从我爸妈去世后我就不和任何同学朋友来往了。我很诧异,哥哥拿出一些照片我手机里的照片发的图片给我看,和我讲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我没有一点印象,照片拍得都很漂亮,哥哥说那是美颜,甚至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朋友圈微信微博。他很熟练地操作手机。
我只知道班级只有三个同学有手机,那种可以翻盖按键的,我只用过QQ,而且那个QQ还是同学帮我申请的,我们经常放学后踩着自行车跑到网吧,按下电脑开机输入QQ号看到QQ头像在闪动就异常兴奋。我还记得我的QQ号和网名,但现在我已经登不上去了。哥哥说我这个QQ是高中毕业他帮我申请的。
这半年来时而惶恐时而崩溃,我悄悄百度搜索了失忆,但是都显示人失忆是不会丧失技能的,而我甚至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很多词语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刚开始也不懂用社交软件,后面学会了基本也不用,更别说专业技能,哥哥说我从高中起表现出比一般人强的理科思维,也如愿考上XX大学,而现在我完全看不懂那些公式。
这些都不是最让我痛苦的,爸妈不在了才是最绝望。我努力地在想那个夜晚睡过去后遗失的这12年发生什么,我一遍遍地想,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由于我连专业技能都失去了,我这大半年都没有工作,基本都在房间里。哥哥说今年新冠很多人也都失业了,待着家里没事。我只记得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爆发过非典。
这大半年我变得很沉默,哥哥说我这两年来都是这样的,但是我只知道我以前都是活泼开朗的假小子。我一直在试图找真相,有个想法让我毛骨悚然,我没有失忆,我是从那个停电的夜晚过来的,我想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的经历,在百度上搜索来到了这里。哥哥说屏幕就是谎言的遮羞布,再华丽的语言一旦揭开就丑陋无比。
前段时间吃过晚饭,哥哥带着我下楼在小区里散步。我问他流逝的时间去哪里了,因为时间的流逝产生了记忆,那么会不会时间在流逝的时候也会发生错误。虽然那些话我想了很久才说的,但当哥哥看向我的时候我又开始紧张心跳。我真怕他让我不要再说奇奇怪怪的话。他叹了一口气说有个人也和我一样说自己进入平行宇宙,但是最后出来说明自己只是精神问题。
我知道哥哥又是在劝我去看医生了,但是我还能说什么。哥哥说如果进入平行宇宙08年和我进入20年的世界,那原本20年的我去哪里了?就算是08年的我和20年的我互换宇宙,那我现在不应该是08年的样子吗怎么还是20年的样子。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僵在原地。哥哥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好好吃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而我真的很累,常常感觉是站在一个不同维度的人。
后来听哥哥讲述这遗失的12年的事,我都假装地点点头,我不想看他失望的表情,更怕哥哥会把我抓去精神病院,每天睡前都期待醒来是一场梦,但是一次次被提醒现在是2020年。我也想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回到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听着虫鸣入睡。但是这里的夜空是灰蒙蒙的,更不会有虫鸣。我知道哥哥很爱我,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我也知道他不是不相信我,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我架不住哥哥的苦苦哀求,答应去医院拍核磁共振,是的,核磁共振。那天哥哥一大早炖了排骨放在保温瓶里,抽血完哥哥就把汤给我喝。因为是提前预约,体检很快就好了,哥哥怕我再次受到刺激,没有强迫我去看精神科,取片是哥哥一个人去的,我那天表面装得很不在乎,心里还是很忐忑。哥哥回来后说医生说没有从片子上看出什么问题,让我吃点药静心休养。
我不信,我问哥哥那些药是精神医生开的吗?哥哥沉默了,我瞬间哭了,这大半年来我经常默默崩溃,却一直强忍着没有在哥哥面前哭。哥哥也忍不住眼眶通红,他说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他去找了心理医生,给我开了药。我边哭边说我看到的世界和他一样,没有幻觉,智力正常,我只是想不起来这12年的事,他也哭了,一直说对不起。
我好怀念小时候,记得那时同学钱包丢了说是我偷的,所有人都怀疑我,但是哥哥永远站在我这边。可是这次他迟疑了,也不怪他。我想起他刚带我回老家那几天,他女朋友经常因为我的事和他吵架,最后分手了,我就是他的累赘。哥哥把我带到他工作租的小区,他说这里没几个人认识我,有利于我康复和照顾我。
哥哥大我三岁,是个普通的男生,不是校园小说里出色的男主角。记忆里的他勤恳又少言寡语,什么都让着我,我们那会的同学都喜欢坏男生的类型,很少人会注意到哥哥这样的。但是哥哥长得很清秀,待人礼貌,学习也很努力,是爸妈和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
虽然失去这12年的记忆,但是仍然没有阻碍我们之间血溶于水的亲情。也是这样,我吃药了,连续一个多月恶心呕吐,头疼昏睡,无论吃什么都吐了。哥哥看我这般遭罪就没再让我继续吃药。白天哥哥出门上班,会给我布置作业,也怕我无聊还给我买了电视,我有时候会朝他笑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了。说着说着我们都眼眶都红了。
哥哥说这个手机就是他20年春节送我的礼物,现在我也能正常使用了。我却除了哥哥以外没有和任何人聊过天。通讯录几百号人,我只记得个位数。我经常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马上要过年了,哥哥单位经常加班。有一次他喝醉,他很崩溃地抓着我的双臂说:“我求求你了,别这样了。”而我说我没有的时候,不是孤立无助,而是心跳加快地害怕起来,就像小时候全班人指着我说我是小偷一样。
后面哥哥清醒后向我道歉,哥哥问我为什么不愿再去医院?我怕,就连我说实话的时候看着别人怀疑的眼光我就会心跳加速,说话不清楚。而我断定没有人会相信我,最后只会被当成精神病。哥哥说这个世界不会那么狭隘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去看精神科,就像感冒打针吃药一样。我看着哥哥问他真的是这样吗?哥哥沉默了。
我无数次崩溃,为什么是我?老师说过每个人都会犯错,那么时间是不是也会犯错呢?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对这12年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真是时间出现问题将12年的我带到这里来,那么20年的那个我是不是也被带到12年前,她是不是和我现在一样崩溃孤独?医院专家靠得住吗?
2021年1月28日阴转晴
再是噩梦惊醒,全身冷汗。这大半年来都是这种状态。醒来抓起身边的手机下意识看下时间,2021年1月28号凌晨三点,放下手机,在黑暗中不知所措。以前我会起身去客厅阳台走走,总是心里堵得慌。哥哥怕我出事在家装了摄像头我半夜醒来就一直躺到天亮。他每天六点多就会起床做饭,动作很轻怕吵醒我,我就假装还在睡觉。
做好饭他就会叫我起床一起吃,然后吩咐我冰箱还有哪些菜中午自己做饭等等,昨天早上我和哥哥说上班不用锁门吧,我可以去附近厂里看看有没有招人。哥哥说马上要过年了,等年后再说吧。他怕我出去后乱说话再次被当成精神病吗?在老家那会就是那样被当成精神有问题,大人见了我赶快把自家小孩子拉走,甚至还冲着哥哥嚷嚷赶快把我带走不要出来吓人。哥哥为了我没少和他们吵架,也有低头道歉。
我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那般低声下气,我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和他们说着我所记得的事,怎么就变成精神问题说胡话了。由于医生从我的各项检查报告看不出任何问题,以前一向不信鬼神的哥哥却带我去山上的庙里祈福过,路上我问哥哥真的相信有神的存在吗?为什么都未曾有人见过?
那天哥哥心情不错,话也比平常多,耐心地说我们看不见的可以借助仪器去看,就像夜黑漆黑一团但也是无数个星星并规律地运转着,身体里无数个细胞也不知道人的存在却也井然有序地存在着。他甚至和我开玩笑说没准我还真是08年过来的。大半年里我们有时候会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因为哥哥一直努力让我相信我是受了刺激忘记一些事。
而我怎么可能相信我是受了刺激才这样,我没有一天不对醒来后的一切耿耿于怀,我努力回想,只记得醒来在九楼天台都没有反应出任何异常,起身后哥哥抓住我,接下来就是说的那样。哥哥说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吃过晚饭,收拾碗筷回头看见我不见了,一路追出去看见我进入一栋楼,他心里一慌大叫,但是我没有回头,他跑进楼又看见电梯到顶楼,他爬楼梯,跑上去就看见我站在那里,他就一把抓住了我。
这天我终于和哥哥说和他一起去医院,我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很快,战战兢兢的甚至手都在发抖,我也没敢看哥哥的表情。哥哥也停下筷子,他也是惊讶我怎么突然这样说。好一会儿,他说现在年底人多,疫情也不方便,年后再看看。昨天晚上哥哥去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机消息,一个叫徐医生的人发来的信息,我没点开看,我只看看:再观察观察。
哥哥最近电话很多,他经常去阳台接电话,看得出他很多烦心事,眼睛也有红血丝了。这大半年里我也一直反反复复地适应这里的一切。哥哥去上班了,他今天没有锁门,可是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晃来晃去翻看了照片,我和一群又一群的人合照过,哥哥说那都是我高中大学的同学,而对我来说却是那么陌生。我只记得403班的同学,很多小事细节都记得。哥哥说我初二又分了一次班,那些同学很多后面不和我同班,哥哥也惊讶我为什么对这12年来的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却记得住初中同学的名字外号。因为对我来说它就是真实地发生在半年前。
刚开始那会哥哥到处帮我联系几个同学,我说的都对得上,还有很多事连同学都记不得了我却记得很清楚,但是同学说我就是我记住自己经历的事很正常,还头头是道地说我应该是受了刺激部分记忆被激发出来了。我拿起初一的课文背诵给哥哥听,但是他不以为然,他告诉我说我好朋友就是教语文,我还替她给学生上过课。我让哥哥找了题目让我做,可是哥哥说我学过高等数学,做得出初一数学题很正常。所以后面他就开始给我布置更有难度的作业,让我学习。
我家乡孩子在肚子里算一岁,出生后过年又加一岁,我出生后X天就过生日,等于说我出生没几天就两岁了,所以我说我初一15岁实际上应该是13岁,我之所以说这件事是因为我数学很好,初一的时候数学老师就拿着初二的数学卷子给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做,二次函数应用题都能做出来。适应这里一段时间后我也会好奇哥哥和他女朋友的故事,可能是我记忆里男女生接触拉手都是害羞的。
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除了无聊外,更多的时候是孤独,很思念爸爸妈妈,我还记得躺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爸爸每次回家都偷偷给我零用钱。爸爸像超人一样很厉害,家里的电路坏了他会修,爸爸看电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撅着嘴。但我不敢太多回忆关于爸爸妈妈的事。为什么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要这般惩罚我。
吃过晚饭后哥哥说今天挺暖和的想带我出去转转,我却突然肚子疼起来,额头都冒出汗。哥哥问我吃了什么东西没,赶快让我躺下休息,帮我盖好被子。他给我烧了热水,我喝了几口说盐水怎么不咸,哥哥说那不是盐水,想喝咸的他去加点盐。我记得我以前生病哥哥都会给我喝盐水。感觉好多了,我就看着天花板发呆,哥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他问我又在想什么,这大半年里哥哥说得最多的两句话就是问我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哥哥见我摇头就让我早点睡。他顺手把我的手机放我床头让我有事喊他,正当他走到门口,我叫住了他,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哥哥很自责地对我说对不起,又坐到椅子上,神情凝重地和我说那两年里我一直在靠安眠药入睡,直到我失忆后才停的,我脱口而出那我现在也可以再吃。
这大半年里哥哥都在和我说这个世界不是12年前那个世界,现在更包容了,每个正常人都可能出现问题,大脑生病就像感冒生病要打针吃药一样,不是被无知地嘲笑是神经病。现在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而现在哥哥却似乎不想让我去看医生。
哥哥犹豫了一会说,其实我失忆后一直在吃药,他找了医生说了我的情况,每天早晚做饭都偷偷把药溶化到红糖水里给我喝下,而一直看不出任何作用,反倒是发烧昏睡。带我去医院那次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在原本的药量上又加了其他类药,后面我吃药后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才停止的。
哥哥说等明天我好些了就带我出去走走,现在住的地方很热闹,从老家和哥哥来这里的时候感觉太吓人了,街道那么拥挤,公路上的车速度都很快,还那么多小车,我记得我们那会还是踩着自行车去上学,现在的路边也有一排排没有后座的自行车。记得和妈妈去县城买东西还是搭班车,一个人票价两块钱,还有售票员,腰间总是背着一个小包放车票和零钱。售票员能说会道,闲下来的时候会和乘车的人聊起来,各种八卦都有。县城里也是有公交,但没有现在的多更没有现在的大。
2021年1月29日晴
哥哥和我说年底了他单位有同事提前请假回老家,所以事情比较多今天就没法陪我,等明天再带我出去走走。哥哥去上班前把房间的窗户都打开了,说天气好晒晒太阳通通风。对我来说晴天和阴天是没有区别的,这大半年里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再闭上眼睛,如此反复,如梦般虚幻。
哥哥说如果无聊就画画练练字写写日记看看书,哎,之前我可喜欢练字了,我们班的同学很流行交笔友,我也交了一个匿名笔友,我们会相互倾诉倾听,他的字很好看,还送过我一个陶瓷杯,我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写好信折好放在信封里再小心翼翼贴上邮票放到信箱,然后就期待他的回信。其实那时候班级里已经有同学用上手机,翻盖按键手机。这一切明明就那么真实地发生在半年前。
我朝着窗户往下看,哥哥和往常一样和大门口的保安叔叔打招呼,最近陆陆续续有人搬行李回老家过年,经常有小车开到大门口,保安叔叔都会搭把手,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都挺喜欢他的。哥哥上班都是搭乘地铁,他说开车路上很堵,小区出门走几分钟就有地铁站很方便。我第一次坐地铁也很新奇,哥哥很耐心地教我如何用那个手机去扫码,我反复试了几遍,过往的人多看了我几眼,我戴着口罩都感到脸在发烫。地铁上哥哥问我怎么盯着别人看,其实我只是盯着对面,没有要盯着谁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大部分时候哥哥带我出去都是自己开车。
哥哥的女朋友没和他分手前有次歇斯底里地对我说我就是哥哥的拖油瓶,问我要跟着哥哥到什么时候。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哥哥还是那个放学后会拿着他的零花钱给我买糖果的哥哥,看到我偷偷看小说他总会让我好好学习,那时候我想快点长大,就不用老被他说,就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但是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却这般艰难。我就被困在这个二十几岁的身体里,也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了。
1月30日晴
哥哥带我去看电影,我走进去电影院感觉很气派,那个屏幕也超大,我只记得刚入初中的第一节音乐课老师就带着我们去多媒体教室上课,用投影仪在屏幕上播放陶喆的演唱会,当时陶喆和蔡依林一起唱今天你要嫁给我的时候全班人都沸腾了,我真不敢相信这已经是12年前的事。
哥哥取了六张票,他是把旁边的座位都一起买了。可是电影院压根没有几个人。电影开头我以为是动画片,但是画得很立体,哥哥说那叫3D,现在的电影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电视剧也感觉和以前看的不一样了,但也说不是具体哪里不一样。
这部电影是英语我听不懂,不过好在有字幕。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泪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流泪了。眼泪从口罩缝划过脸颊最后从口罩末端流到脖子。电影结尾是乔的灵魂回到身体后对自己说珍惜每一分钟。看完电影后三点多,哥哥便和我在公园里坐下。哥哥总是眉头紧锁,像是要和我说什么又沉默了。
这大半年里哥哥和我讲了不少这12年里发生的事,但是后面就都是很简单地提一下,不再和我具体地讲。哥哥说过我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当财务,而我记得我那会写的梦想是当天文学家,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在本子上首页都写上繁星纵变,智慧永恒,那句话出自于悉尼大学天文系。
太阳很暖和,刚好树叶落下,哥哥开口了,他问我想做什么,我问他是像电影说的目标吗,他说都可以。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天亮了睁开眼,天黑了闭上眼,如此重复着恍如隔世。我看向前方树叶落下的地方说我想回去。哥哥说电影里22号未体验人间的美好前,它的灵魂抵触去地球,因为在它看来那是不属于它的世界,无论别人怎么和它说食物有多好吃它都是体会不到的,唯独只有它真正去体验后才知道,好与不好都是自己需要体验的。
我听得出来哥哥这是委婉地劝我感受这个世界。我并非不喜欢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除了哥哥外再也没有了我爱的人和事,再美好都与我无关。我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笑,我问哥哥人死后有灵魂吗?重新脱胎只能脱胎到未来能不能脱胎到过去,回到自己的身体重新开始。哥哥说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更不会有灵魂。
哥哥又是语重心长地说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人来世界一遭总是要体验酸甜苦辣,就算有平行宇宙,她和你的体验也是不相通的,无论处在什么阶段都要抓紧时间过每一天。
2021年1月31日晴
这大半年里很少下雨。哥哥说马上要过年了得把屋子好好打扫一下,我记忆中小时候的哥哥既调皮又懒,好像有一次因为恶作剧被打了之后就变了,也不爱和我玩闹了,只顾着学习了。在帮忙擦洗书架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叫《时间的秩序》的书,我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也对物理学感兴趣了。
我问哥哥宇宙会像人一样思考吗?为什么宇宙没有喜怒哀乐?见哥哥不说话,我就开始拿人体细胞打比方,我问他如果把我身上的血输到另一个人身上,我身上的血会不会知道自己进入另一个人身体。哥哥停下手头的活,坐到沙发上。
他讲了一个故事,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因捣蛋放学后被老师罚下来抄写作业,小男孩要回家时发现天快黑了怕回家还要挨骂,于是他就选了一条近路,他以前听别人说过翻过那个山坡再走一条小路就到村口,他爬山走山路弄得灰头土脸的,好不容易走下坡却看到两条路,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走,突然遇到村里放牛要回家的邻居给他指了路,还和他聊了几句话后他便一路小跑回家。
然后呢?我被哥哥讲的故事吸引了,哥哥继续讲,他说后来那个小男孩回家后发现刚刚那个邻居就在他家里,他问那个邻居怎么比他快,那个邻居很好疑惑地说他一整天都和其他老人打麻将哪里都没去,因为今天打麻将赢了钱买了外孙女爱吃的绿豆糕刚好经过小男孩家也给送一些吃。
小男孩感到不可思议,第二天他去上学就没和玩伴一起去,而是去了昨天回来的路,结果更是大吃一惊,没有那座山也没有那两条分叉路,只有一片竹林,他问了大人都告诉他一直以来那里都是竹林。小男孩也开始怀疑世界是不是假的,他变得害怕起来,不再调皮捣蛋,他一直在问大人一些很奇怪的问题,被一遍遍地训斥后他不再说了。
后来呢?我又继续问,哥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说后来就有人编了刚刚那个小男孩的故事。我无语了了,哥哥见我不高兴了就说谁有敢保证这个世界绝对真绝对假,与其说人类在探索真相还不如说人类在揭开未知事物的面纱,但是揭开一层面纱还会有另一层面纱覆盖,那是个无底洞。我也开始觉得哥哥变得神神叨叨的。
2021年2月1日晴
哥哥去上班了,我实在不想起床,感觉我的背和床粘在一起了,胸口堵得慌,很想哭,但是却哭不出来。哥哥的女朋友说得对,我这样下去只会把所有人拖垮,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显得木纳迟钝,我只是之前没有接触这些东西而已。关注微信从前的灵异吧,看更多灵异事件。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去看提线木偶总会觉得很有趣,而我现在就是控制这个木偶的身体,她明明那么纤细弱小,我却觉得那么得吃力,每天都是喘不过气来。我想起哥哥刚开始带着我去见初中第二个同桌,哥哥吩咐我不要说我从08年来之类的奇怪的话,同桌看起来眼睛还是那么灵动,我记得我和同桌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四个人组了一个派,叫七紫狐,平时就和男生打架。
我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让我们默读课文,坐第二排男生翻过头来吵我做鬼脸,我当时做最后一排,我把书扔过去,没扔准扔到语文老师脚下,他把我叫出去教育了很久,直到第二节数学课数学老师把我叫进去上课。我热爱天文学,数学老师说学好数学才是宇宙学天文学的基础,所以我都很认真听讲。我记得我们还经常下课后就跑小卖铺买雪糕一起吃,那一款奶提子一块钱一根是我们的最爱。我们说着玩笑,笑得可开心了,我还会踢腿给她们看,结果一不小心自己滑倒了尴尬到不行。
我在英语课本上首页写了崇拜的偶像的名字,我的偶像是潘玮柏,MP3的歌曲大部分是他唱的,我兴奋地和她聊着,她却说那时候的我们真是太幼稚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大姐大居然把我们的光荣事迹称为幼稚的事,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同桌了,她对我说她过了十几年我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她说现在她已经结婚了去年底刚生了一个孩子后深刻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她很懊悔曾经虚度青春不像我初二分班级后就开始努力读书了,她要是早点觉悟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艰辛。
她对我说生活总要朝前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我久久不能平静,我问自己怎么个朝前看,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很相爱,父慈子孝家庭和睦,我有自己的兴趣,对宇宙天体充满好奇,我还有很多年可以去实现梦想,可是我睡了一觉醒来全没了。只剩下这该死的27岁,还有别人异样的眼光,都让我正常,却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不正常了。
哥哥说现在的网络很危险,处处都藏着刀,杀人于无形,一直让我上网也不要透露任何真实信息。而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是虚假,又能透露什么。
2021年2月3日-4日 晴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用哥哥的话来说我是在内耗。吃晚饭的时候有人发信息给哥哥,他的手机屏幕亮了,我注意到他的手机屏保将他前女朋友的照片换掉了,他瞥见我盯着他的屏幕看,于是假装不在意地把手机倒放在桌上。我和哥哥的前女朋友接触很少,她看起来挺温婉的,哥哥也是很喜欢她的吧,毕竟我印象里少言寡语的哥哥见到她就会很自然地就展露出难得的笑容。
哥哥很少和我提起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我在他们之前的聊天对话中也了解一些,据说哥哥大学的时候总是去图书馆看书画图,有时候太专注了他前女友经常坐他旁边他都不知道。有次夏天大中午他前女友低血糖突然晕倒,当时图书馆很少男生,哥哥就抱着他前女友满头大汗跑着去医务室,两人就结缘了,在相处过程中发现彼此兴趣相投,比如都喜欢宫崎骏的动漫,偶像都是科比,还都学过吉他等等,两个人相互欣赏,很快就成为男女朋友了。
我突然陷入沉思,看着坐我对面的哥哥,内心涌出强烈的愧疚感,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不会分手吧。
记得哥哥刚把我带回老家的时候,他一个多月没去公司上班一直陪着我,即便他和他前女友解释说只是在家办公,他前女友还是会不满,有次哥哥前女友对哥哥说我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不是老人小孩难道要跟着他一辈子吗?但是哥哥总是沉默,他们分手前一天哥哥前女友说哥哥明明和她离得那么近,但是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再也不能想见他的时候就能出现。哥哥前女友把所有的不满怨言都说出来了,后面他前女友再也没有出现过,哥哥说他们分手了。想到这些我感觉心里压着千斤石头喘不过气来,哥哥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他给我夹了菜说多吃点别想太多了,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快速擦掉眼泪问哥哥像我这样活着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无论怎么做选择与努力都改变不了结局,就像无论怎么都无法改变死亡与已经发生的事实,改变不了的选择与努力看似无用功,一旦放远了看,一切本身就是没意义的,哥哥甚至用我感兴趣的宇宙天体等举例子,他说宇宙那么多星球,就太阳系而言目前就只有地球有生命,难道就说其他星球的存在没有意义吗?任何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也许宇宙它本身就不要意义,它只是存在,存在则是意义。
哥哥就像政治思想课的老师说得很难懂,他见我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让我吃完了早点去休息,今天是立春,按照老家的习俗立春是要早睡。我像往常一样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哥哥说你以前像个假小子活泼乱窜的现在怎么学起我了,我不解地看着哥哥,心想哥哥说的以前是08年之前吧,可是他不是一直不相信我是失忆的吗,这大半年他每次说的以前都是指这两年的。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想起刚开始那会很兴奋地和同桌聊初中的事时她眼里的讥讽表情,想起刚回老家时和村里放学学生玩被说是不像人样,迎面笑脸和叔叔阿姨问好被说白眼,我和同学解释被关在门外,连最好的朋友也把我删了,所有人都在说我是精神问题,所有人都避开我。以前我总想快点成年,而真的就一夜过了12年,我却失去所有了,没有家没有同学朋友,也没有梦想与对未来的期待。
哥哥以前沉默寡言,过了12年后他还是没怎么变化。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曾经我心里那个闪闪发光的男生,他和我哥哥一样是老师家长眼里品学兼优好学生,和哥哥不一样的是他很聪明,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一点就通,不像哥哥那样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也能取得好成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很想他,下课就会故意从他们班级走过去,甚至当时加入七紫狐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不知道过了12年他现在变成什么样,这12年我们怎么样了,这时哥哥收拾好了坐到沙发,我小声地问哥哥我后来和谁在一起,男朋友又是谁,哥哥说我一直没有男朋友,我有点不相信地又问一次,哥哥说我在上学时都挺用功的,大大咧咧的性格加上长得也好看挺招人喜欢,我居然有点失望,哥哥说我和谁都合得来,看似走得很近却像是保持距离,但是真的没有男朋友。
2021年2月7日晴
大部分的人都提前回家过年了,哥哥这几天都在家画图,也教我做做数学题,更多的时候我是看书,尽管哥哥说那些都是通读版本,但是我却觉得金庸武侠甚至泡沫之夏都比这些好看,经常在上课的时候书桌下看小说,数学课除外。也会晚上幻想自己就是女主角。一晃大半年了,应该说12年了。哥哥给我买的日记本已经被我写得乱七八糟,有时候也会撕掉重新写,不过哥哥也从不会翻看我写了什么。晚上和哥哥去散步,经过广场看到有个妇女抱着残疾的女儿在乞讨,哥哥拉着我走了让我别看。
哥哥问我想不想回老家过年,我摇了摇头,他又问我一直待在这里吗?我不想。我只觉得这大半年的事像是在做梦,一直醒不来。哥哥说这里每个人都很忙没人注意我,更不会像老家的人那样说我,哥哥说刚带我来这怕我出去走丢才锁门。我和哥哥说我实在不想读书,他说不想读就先休息几天。
2021年2月8日阴
哥哥带我去超市买了菜,回来后一起洗菜做饭,他说这两年来我们都很少像现在这样。他说这两年来我们总是吵架,我变得自暴自弃,与爸爸妈妈的离世有很大关系,他说着眼眶也红低着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这两年我们都很内疚,他说我一直觉得原本那场意外原本可以避免的,一直把爸爸妈妈的离世归于我们的责任。我追问原因,哥哥只说是无心过失,没有人知道会那样。哥哥还说半年前我已经因为精神问题被辞退了。
2021年2月12日晴
和哥哥回了老家。晚上开始下起小雨,烟花是真的吵,哥哥说我不是很喜欢烟花吗,我只记得12年前的事,但是我又与12年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我不再喜欢烟花不再喜欢热闹更不再喜欢玩闹。
烟花再美不过是稍纵即逝,我只羡慕它的短暂,盛开的时候人们赞叹它的美丽,消逝的时候人们又会为它感到惋惜。最主要的是它没有情感,它只要在被点燃后尽情地绽放就够了。
2021年2月15日晴
已经睡得忘了日期忘了时间,真想一直这样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昨天看到家里几瓶红酒,应该是别人送的吧。有个开酒的玩意,随便一弄还真给打开了。我拿起来喝了起来。我记得七紫狐刚成立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偷偷喝,不过是喝啤酒,喝完后几个女生挤在一张床上,头晕晕地睡过去。
我不知道喝了几瓶了,头开始晕,哥哥进来了,他抢过去酒,打碎了酒瓶,玻璃渣碎一地,还有红酒也到处流。他说我幼稚堕落,说我不像正常人。我开始站不稳,但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句话。我说他没有资格这样说我,我并没有要他照顾我,我一个正常人却要被当成精神病对待。
我睡在沙发上,我还有意识,我不想说话了,我说什么也没人相信。就像别人觉得我是喝醉了一样,我闭上眼睛,觉得很累。哥哥帮我盖上被子,我却觉得那被子是那般沉重。回想这半年,医生对哥哥说的话只是吃药看看,吃药看看。我明明知道我被吃药还要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
烟花爆竹。真的让人厌恶。
2021年2月17日晴
哥哥养只猫陪我,刚抱起它的时候它就乖巧地依在我怀里,圆滚滚的眼睛很可爱,挠它痒痒的时候它就眯上眼睛,也不会乱叫乱窜。我想起幼时家里也养过一只猫叫妞妞,特别能抓老鼠,可惜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它就跑没了。哥哥说这是宠物猫不会抓老鼠,让我给猫取名字,我就随便叫了乐乐。
哥哥说要准备回去上班了,我再次和他说了找活做的事。这大半年我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哥哥说数理化我是没法一两天补上来,所幸的是我的写作能力还不错,让我再多看些书多练练写作就可以做些文书类的工作。听到哥哥表扬,我也没觉得高兴,小学的时候我不是经常参加作文比赛拿镇上一等奖吗?哥哥说我高考语文并没有考好,每次听哥哥说我这12年间的事我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猫咪在我怀里睡着了,还发出声音,它睡得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