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柳絮飘扬,满大街都是这如雪般飞落的精灵,杨大正手里提了一只鸡,笑容满面地往家走。
他媳妇儿怀胎八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他就要当爸爸了,那时候,他会给孩子买最好的奶粉,最好的衣服,等他长大以后,让他读最好的学校......他不管,反正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因为他有钱!
说来惭愧,杨大正虽然有钱,但是这个钱的来路有问题,所以用起来心里并不是那么自在。他从事的不是什么高薪的好职业,也不可以露在阳光下,否则就会惹来大麻烦。
他是个人贩子!
他进入这个行业,已经有些年头了,零八年的时候,他去深圳打工,在火车上就被一个骗子给骗得身无分文,气得当场晕倒。下车后的那一夜,他是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度过的,垃圾桶旁边可以挡风,让他单薄的身体可以少受一些风的摧残。
为了活下来,他尝试过很多行当,但都赚不到什么钱,直到后来的有一天,他在批发市场的那次经历改变了他。
那天,他吃过饭后去批发市场闲逛,正在打算为自己添置个剃须刀的时候,一个妇女忽然大声哭叫起来,然后发了疯一样地拉住过路过的人问:“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你看到我的孩子吗......”
他知道,这个妇女肯定是把孩子弄丢了,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小孩子经常不留神间就弄丢了,或者说,被人贩子拐走了比较合适。
他微微苦笑,心想这真是个傻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弄丢!买东西的兴致也没了,索性回出租屋去。
他的出租屋很便宜,一个月几十块钱,破破烂烂的,窗户上玻璃是没有的,到处在漏风,他出门也不会刻意关门什么的,反正里面也没什么东西,谁爱偷谁偷。
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长长出口气,什么也不想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不知是谁冲进屋来,将门猛地关上了。
他抬头一看,一个三四十岁的陌生男子,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孩子,他爬起来问:“你是谁呀,怎么乱进别人的家?”
那人紧张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千块钱,说:“我、我想在你这儿待会儿!”
整整十张崭新的票子,一千块钱,在零八年,对他那种穷人,也算是一小笔“巨款”了。他没有接,盯着那人怀里的孩子看了半天,道:“把孩子放回去吧,***找不到他,肯定会急死的!”
那人见事情败露,居然不慌,将孩子放杨大正的床上一放,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摞钱:“只要你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这钱就是你的了!”
那摞钱至少上万,杨大正登时屏住了呼吸,目光挪不开了,很久之后,他把钱接了过来,然后大步走出门去。
那天以后,他入行了,而带他入行的人,就是那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他叫他吴老哥!吴老哥入行三四年,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人变得腰缠万贯,那时候他吃的是深圳最好的食物,住的是最好的酒店,出门都是开辆好车......
但美中不足地是,他有老婆,老婆却始终怀不上孩子,一年前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胎死腹中,吴老哥说,我们这种人,注定是要断子绝孙的!
杨大正不信,拐卖了第一个孩子赚到钱之后,他就娶了个老婆,然后辛勤耕耘,不久后老婆居然怀上了。
他心里高兴,想想吴老哥的话,越来越觉得滑稽可笑,可是命运似乎故意和他做对一样,就在孩子快要降生的那天,他老婆却觉得呼吸困难,脖子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送到医院以后,来了次毫无征兆的大出血,医生告诉他,孩子没了。
从那以后,似乎孩子就和他无缘了,哪怕是怀上了,最后都会死于非命,接二连三的,怀上的四个孩子居然都死了。
他那个时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是个人贩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惩罚他,让他这辈子断子绝孙。
这是第五个孩子了,他决定一定要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宝宝来,于是放下了那份所谓的工作,说也奇怪,自从他不再拐卖孩子以后,他老婆似乎事事顺心,没有任何的不适,去医院检查,孩子也一切健康。
他提着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他杀鸡拔毛,将鸡炖了一锅好汤,然后就去叫老婆起来吃饭。为了让老婆安心睡觉,他安排的那个房间远远离开马路,比较安静。
门虚掩着,他正要推门进去,这时,房间里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谈话声。
“快看,这就是你要投胎的人家,他家房子真大,什么都有,你下辈子可算是有福气了。”一个孩子的声音道。
“才不要,这人是个人贩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才不要做他的孩子。”另一个孩子的声音道。
他从门缝里看去,只见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漂浮在老婆的肚子上,小声交谈着。
“是倒是这样,这个人拐卖了太多孩子了,所以上天惩罚他,这辈子断子绝孙,他老婆先前怀着的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地府里派来的人掐死的。”先前那个孩子说。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孩子看了一眼杨大正的老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们也不要这样说,我爸爸虽然是个人贩子,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我妈妈没有错啊,小成,你就留下来吧,做我妈妈的孩子吧。”
杨大正双目一凝,目光直直盯着那个眉眼间像极了老婆的孩子,心想莫非那个就是我胎死腹中的孩子么?他长得可真好看,若是我没做那些事情,也许他就能平安生下来了。
叫小成的那个孩子断然摇了摇头:“我才不要,我不要做人贩子的孩子!”
“这可是你这三百多年来的最后一次投胎的机会,你再不投胎,可就永不超生了。”
小成脑袋微微向下一沉,仔细想了想,然后再次摇了摇头:“我宁愿永不超生,也不投胎做人贩子的孩子!”
杨大正闻言,只觉得双腿一软,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声音响起,里面的三只小鬼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有人来了”,然后各自化作一道白影,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大正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卧室点了支烟发起来呆来。
这一发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很多,胡子拉渣的。他收拾心情做好了饭,给老婆送去,然后对老婆说,老婆,我想了很久,我以前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才让你一个孩子都没生下来,这是上天在惩罚我啊!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个三十岁的男子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他老婆将他搂在怀中,然后说,你去吧,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
第二日,杨大正主动去公安局自首,然后将犯下的所有罪行和盘托出,又告发了许多人贩子同行。一个多月后,一伙人贩子七十多人被一网打尽,而一些孩子被拐卖的家庭,警察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成功把孩子找了回来。由于他是主动自首,又立下大功,法院最终判他无期徒刑。
判决下来的那一天,他老婆申请探监,怀里抱着个孩子,他仔细看那孩子,和那叫小成的小鬼长得一模一样......